师从三长老之后,尼尔学到的第一课,就是如何用口诀从远处召回自己的武器——这并其实不是什么修行路上的必要基础,但三长老坚持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学会它,以免被闯进浴室或者厕所偷袭的刺客打个措手不及。
——近几个世纪以来,宗门的主要敌人都是从秘境中涌出的妖兽,不过听说在更遥远的过去,也出现过修士与修士、修士与凡人之间刀兵相见的年代。包括师傅在内,诸位长老似乎都不太愿意提及当年的事,但尼尔不太确定其中的主要原因究竟是感慨于兄弟阋墙的残酷,还是不愿回想起自己在马桶上遇到歹人的惨痛经历。
三长老听到这个问题时那锅底般的脸色在尼尔眼前一晃而过,他窃笑了一下,在心中默默温习起许久没有练习过的口诀。在巫师的常识中,挥舞魔杖的手势似乎和咒语同样重要,但唤剑诀并没有那样严格的动作规范,成功与否完全取决于你的发声——取决于你的声音中是否注入了足够强大的意志力。
他把手固定在一个比较舒服的高度上,想象着树木抽枝发芽的过程慢慢地将自己的意志力向体外延伸,最终注入到脚下的扫帚之中……现在又不是什么分秒必争的紧要关头,没必要操之过急。
“——记住,这和训马训狗不一样。”恍惚间,耳边仿佛响起了令人怀念的声音,“你要做的不是想办法取得它的信任,跟它交个朋友什么的,而是要用力量强迫它屈服——不,我的意思不是让你骂街,而且你骂的时候也不可以用手指着我,明白吗?重来一遍!”
原本因为技艺生疏而有些凝滞的思路一瞬之间突然变得明晰起来。手法并不复杂,只需将冷酷、威严和不可一世的傲慢包裹在细语之中,然后用舌尖轻轻推出去……
“剑来。”
随着一声令下,那把旧扫帚便像装了弹簧一样从地上一跃而起,然后被他一把抓在手里。
听到风声回过头来的霍琦夫人看到扫帚已经被他成功握在手中,不由得露出有些欣慰的表情——直至今日,英国生产的飞天扫帚依然像他们的魔杖一样精致且人性化,就连毫无基础的人也能很快上手。
揉着自己通红的鼻尖的迈克尔·科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一个人能在短短半分钟的时间里取得如此巨大的进步:“你怎么做到的?”
“一点小花招罢了,科纳先生,我相信您很快就能迎头赶上。”
尼尔敷衍地笑了笑。他现在其实没什么说笑的心情,因为手中的扫帚棍正在异样地轻微颤动着,他必须用尽全力把手攥紧才能阻止住这种势头,以免暴露给其他人引起误会——这不是唤剑诀的问题,而是扫帚本身正在对他施加的刺激做出反应。看来不同于温室里那些只需一点点肥料就能疯长的魔法植物,霍格沃茨的扫除工具对于外部压力没有那么强的耐受能力……相比之下,科纳先生的微小烦恼属实不值一提。
不过事实也证明,尼尔并不是在信口雌黄,他的成功似乎给了迈克尔很大的刺激,在那之后他又被猛然弹起的扫帚头打中了两次,随后便逐渐掌握了技巧,到临下课之前,他已经可以熟练地让扫帚飞到自己手中了。只是老科纳先生如果知道自己送给儿子的入学礼物在初次使用之前就浸饱了后者的鲜血(主要是鼻血),不知还能否再坦诚地感到高兴。
相比之下,尼尔自从第一次成功后,就一直攥着扫帚没有松开过。那把握柄上刻着褪色的“流星”字样的破扫帚一直发抖抖了大概半个小时才停下,其所表现出的怯懦、以及萌生出这种怯懦所需具备的智慧,理论上都不是一把正常的飞天扫帚应该拥有的——除了奎利纳斯·奇洛,这是他在霍格沃茨发现的第二异常的东西。
不过不同于奇洛,一把老扫帚并不需要他在打听消息的过程中表现得那么小心翼翼。下课铃一响,他便趁着其他人散去的时候找到了正在收拾其他出借扫帚的霍琦夫人。
“这把扫帚?”
她诧异地从尼尔手中接过扫帚,凑近确认了一眼上面的编号。
“是的,我记得它……这批扫帚放在霍格沃茨的仓库里至少有三十多年了。”她有些怀念地抚摸着扫帚上凹凸不平的木疙瘩,“说实话,流星的质量并不怎么样,使用时间一长,它们的速度和上升能力就会出现明显的下降,但它足够便宜,而且作为练习用的扫帚,可以活用这些缺点以免学生在昨天那样的事故中把自己弄成重伤……然后呢,你说它怎么了?”
“我握着它的时候感觉它一直在抖动,教授。”尼尔面不改色地回答,“我想,这会不会是什么故障的前兆之类的?以前我师傅有一方心爱的印章,鸡血石的,非常漂亮,有一天也是突然开始颤动……”
霍琦夫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扫帚丢在草地上,接着又一抬胳膊试着重新把它纳入手中。整个过程都平稳地完成了,丝毫没有出现对方声称的异常情况。她又跨上那把扫帚,让它载着自己稍微离开地面试了试,依然一切正常。
不过,一把服役三四十年的老扫帚,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故障都不能说是出乎意料,现在看上去没有异样并不意味着它刚才也好好的。更何况尼尔也没必要对自己撒谎——如果是因为不小心弄坏了扫帚想要推卸责任倒还可以想象,可现在扫帚是完全正常的。
“好吧,也许这老姑娘也差不多该是时候退休了。”她耸了耸肩,“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万先生。如果在有学生骑着它试飞的时候出现故障,后果可能会很严重。我给拉文克劳加五分,以感谢这份热心,顺便表扬你今天在课上的优秀表现。”
尼尔在心里悄然涌过了一丝沮丧,校方似乎并没有发现过这把扫帚上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罗兰达·霍琦女士是飞天扫帚的专家,同时也是三十多年间一直管理着这把扫帚的人,如果连她都说不出任何异样,那么就只剩下唯二的可能性——之所以说唯二,是因为尼尔现在已经完全领悟了,无论在霍格沃茨内遇到什么怪异的事,都应该先将这是邓布利多校长提前三五十年在进行某种布局的可能性纳入考虑。
“教授。”尼尔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做好了打算,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瞟了一眼躺在杂草间的那把破扫帚——不知是不是错觉,它好像又有点哆嗦起来了——然后对霍琦夫人指了指它,“如果您打算报废掉这把扫帚,那能把它卖给我吗——不,我不是要骑它,只是觉得这可能是件不错的土特产,很适合用玻璃罩罩起来摆在我们宗门的藏宝阁里……”
在与潜在敌人的博弈之中,飞行能力将会是一个很大的优势,但就像他之前坦白的那样,灵兽、法器、道术,他眼下一个也指望不上。为了防备万一,或许强忍着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一根笤帚疙瘩上的不安感练习一下扫帚飞行也是一种选择。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把物久成精的扫帚就显然要比普通的好上一些。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样,破扫帚在地上滚了两圈,把自己往青草更浓密处藏了藏。霍琦夫人以为是刚刚吹过的那阵风作祟没有往心里去,她看了看那把破旧不堪的扫帚,又看看尼尔充满了期盼似的眼神,犹豫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