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晚饭我吃得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想着打通我父亲电话后应该说些什么。
“小铭,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母亲也看出了我的异常,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啊,”我连忙否认道,“我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呢?”
“没事就好,真有什么心事的话记得跟妈说,妈一定会帮你的!”母亲将信将疑地说道。
“我知道的,妈!”
我收拾心情,专心陪母亲吃饭,把这两年在魔都看到的、听说的事情拣了些有趣的说给母亲听,惹得母亲一会儿呵呵直乐,一会儿又啧啧称奇。
母亲对魔都的生活很感兴趣,她大半辈子都生活在农村里,大都市的生活对她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虽然从电视上也能看到一些,但与我嘴里说出来的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我挺想接她到魔都一起生活的,但是想想自己都沦落到快要混不下去了,又有什么能力让母亲在魔都快乐的生活呢?总不能让母亲每天陪我一起吃泡面吧。
我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只能暂时把这个想法压在心底,告诫自己要加倍努力,早日出人头地,让母亲过上好日子。
吃完饭,母亲抢着收拾碗筷,把我驱赶到房间看电视。
我把电视声音调大了些,随后拿出了我的手机。
父亲的电话号码我明明已经背了出来,但是拨号的时候依然拨错了好几次号码。
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那串数字,我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终于拨了出去。
我从来没觉得等待接听的时间有那么漫长,短短的几秒钟就像是过去了整个世纪,不知什么时候,手心竟然也沁出了汗珠。
“喂?”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一瞬间,我觉得我的嗓子干涩得厉害,张了张嘴,勉勉强强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爸!”
“谁?”那个声音听上去有些疑惑。
“爸,是我,”我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是小铭。”
“你打错了!”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我拿着手机,听着手机里传来的盲音,一时间有点傻了。
怎么回事?父亲听不出我的声音也就罢了,为什么我都报了名字了,他还说我打错呢?
一定是时间隔得太久远了,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我帮父亲找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比较充分的理由后,连忙又拨了过去。
“爸,我是你儿子小铭啊!你不记得了吗?”
“什么小明大明的,你有病啊!都跟你说打错了,我儿子在我边上呢!”
对方说完,再次挂断了电话。
我不禁愕然,半晌没回过神来,直到母亲拿了只削好了皮的苹果进来后,我才反应过来。
为了怕母亲担心,我三口两口啃完苹果后,借口开车累了,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自己的床上,我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想着刚才的电话。
母亲给我的号码是不会错的,记在本子上那么多年了,没有誊抄过,从一开始就是那个,连错的机会都没有。前些年,母亲肯定没少打过这个电话,如果打错的话,早就知道号码错了,不可能还把这个号码告诉我。
想来想去,我终于确定,我父亲当年使用的电话号码已经是其他人在用了。
一个号码停止缴费后,就会进入停机状态,停机了一段时间还不充值缴费的话,这个号码就会释放出来,如果恰好有人买了这个号码,这个号码的所有人就变了。
之前听说过这样的情况,只是一时间没有往这方面想,现在看来,父亲的号码已经不再是他的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用我的手机拨打出去,也不可能再联系上他。
本来满心期待可以用这部手机再跟父亲联系上,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欢喜,想着永远无法再联系上父亲,一股巨大的悲伤涌上了我的心头。
在我成长的岁月里,母亲给了我双份的爱,遗憾的是,母爱再伟大,却也难以替代父爱的缺失。从小到大,我只能羡慕地看着人家的父亲陪着儿子踢球玩耍,举着棍子满村子地追打。
曾经有个童年的小伙伴被父亲揍了过后跟我哭诉,说羡慕我即便做错了事也不会被暴打,其实他身体上的痛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我心中的那种痛又哪里是他能够明白的。
……
这晚我睡得并不踏实,不断在做梦。
每个梦里都会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忽近忽远,说着一些我怎么都听不清怎么都听不懂的话,我想靠近,人忽地不见了,我追了过去,却又被凭空出现的一扇门给挡住了。
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想开门,但是找遍整扇门也没找到门把手在哪儿。
一急之下,我从梦中惊醒。
笃笃笃,笃笃笃……
咦?真有人敲门?
我起床,来到外间,隔着大门问道:“谁啊?”
敲门声停了下来,外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有些疑惑,又问了句:“谁在敲门啊?”
“你是谁啊?李嫂呢?”门外响起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这时,母亲也从房内走了出来,听到那人的话,接话道:“是根生吧?那么晚了,有事儿吗?”
我见来人是母亲认识的,便打开了门。我以为门外就一人,开门一看,竟站了好些人。
领头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看到他一侧颧骨上的那颗硕大的黑痣,我便对上号了,这便是母亲和之前满叔口中的根生了。我小时候没少被他那颗大痣吓哭过,小一辈的都管他叫根叔,后来好像出去做了买卖,没想到又回到了村里。
我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我。
“你是……小铭?哎哟,这才几年没见,都长成大小伙子啦!”
“根叔好!”我打了个招呼,受儿时阴影的影响,我其实并不怎么喜欢他。
“根生,这是……出什么事了啊?”母亲看到门外站了那么多人,显得也挺意外的。
“李嫂啊!你有没有看到我们家老满啊?他们说,之前见他进了你家。”根生身边的一个中年妇女满脸急色地说道。
“老满?”母亲想了一下,回复说,“啊,他傍晚是来过,后来就没见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