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管家讲了半天都没有讲到重点，但我并没有催促，很耐心地跟着他的回忆走。

“慧晴说，那是她长那么大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看到她开心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吃的那点苦根本算不了什么。接下来的日子，我更加省吃俭用，除了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每顿就吃白馒头加咸菜，想早些将钱攒够了可以还给虎哥。我用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省下了第一个一千元，我拿去找虎哥，虎哥却不肯收，他说不急，一次一次给太麻烦，等凑齐了一起还给他就行。我想想也对，虎哥是做大生意的，哪有空每次都来跟我计较这么点小钱。

于是，我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连本带利将钱准备好了。利息我是按照一年算的，我当时太单纯，想的是虎哥那么仗义，我说好借一年，虽然钱提前还了，但是利息绝对不能少一分。可当我带着五千两百五十块找到虎哥的时候，却被告知，那些钱远远不够！看着之前签下的借据，我这才痛苦地明白，5％的利息哪里是年息，明明是周息！当初我借下的五千块钱，过了半年不到，竟然连本带息变成将近两万块钱！我辛辛苦苦攒下的那些钱，丢进那笔巨额的债务中，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更为可怕的是，剩下的钱每个礼拜还在不停地产生着利息，利滚利，没完没了！

当时的我整个人都懵了，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虎哥那里出来的，脑子里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的话：‘你别急嘛，就这么点钱瞧把你急的，还不出来？没关系，不还都没关系！对了，听说你女朋友长得挺漂亮的，还在念书吧？要不这样子，过两天你带她一起过来玩一次，这钱就算一笔勾销了，你放心，就一起唱唱歌喝喝酒而已，难道你信不过我？’”

听他说到这里，我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真有那么巧？我有点不敢相信，于是开口打断道：“你之前是在常安？”

“啊，”他被我突然打断，愣了一下后问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你说的虎哥叫魏小虎？”我又问。

“我听到有人喊他魏总，具体叫什么名字，怎么了，你认识他？”

没错了，还真的是魏小虎，世界实在是太小了，没想到隔了一千多公里的魔都这里还会有案子将他卷了进来。

以我对魏小虎的了解，后面的故事发展我都猜到一些了，但我还是说道：“没什么，你继续说吧！你应该带慧晴去了吧？”

“对！那天回去后，慧晴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异常，在她的追问下，无法承受压力的我，将起因经过结果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在现在看来，那笔剩下的钱其实也并不是很多，就算我们两边家里条件差，这点钱应该也是凑得出来的，可惜我们那时候太傻太傻，根本就不敢告诉家里人，当时连她姐都不知道我们正在谈恋爱，她根本就不敢告诉家里人。

听完我的忏悔之后，她当即表示要跟我一起去赴约。我当时也劝过她，我说就算我再打十份工，也不要她去，夜总会那种地方可是龙潭虎穴，钱总是能还上的，交给我处理就行！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点底气都没有，我还记得当时慧晴捧着我的脸说道：‘傻瓜，你怎么可能打十份工，你已经很辛苦了，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过生日，你就不会惹下那么大的麻烦了。不就是唱歌喝酒嘛，没事的，有你在，我不怕！’

在慧晴一再坚持下，我答应了，随后带着她一起去见了虎哥。虎哥很高兴，当着我的面把那张借据撕毁了，而且刚开始的时候，的确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就是唱唱歌，慧晴说不会喝酒，虎哥也没有勉强，我心里一松，还为虎哥的言而有信而庆幸。后来，有人来带话，说领班正在找我，要跟我说下周排班的事情，我见慧晴正在唱歌，想着去去就来的，便离开包厢去找领班。

领班的确是找我说排班的事情，但是以往我在领班眼里屁都算不上，那天说完正事后却还拉着我东拉四扯地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他是我领导，有时候我要换班还需要他照顾，所以他跟我说话，我根本就没法回绝。可说着说着我就发现他明明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还不停在看时间，似乎在拖延时间。我忽然意识到，慧晴还在包厢里！于是，我不顾主管的阻拦，飞奔向了包厢，撞开门的那一幕我至今难忘！”

说到这里，他在电话里嚎啕大哭起来。

我没有开口安慰，安慰人向来不是我擅长的。

后面的故事是在他啜泣声中断断续续讲出来的，里面穿插了很多他悔恨和懊恼的话语，抛开这些不提，大致的情况是这样的。

他虽然闯了进去，但是并没有能够拯救慧晴，面对魏小虎和那些帮凶，他眼睁睁看着慧晴被魏小虎当众侮辱了。他说他打不过他们，但我觉得这不过是他逃避责任的一种说辞，我觉得，自始至终整件事的责任全都是他的，是他的幼稚将善良的慧晴推入了深渊。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慧晴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进行反抗，她从夜总会的楼上一跃而下，像极了前不久从教学楼顶跃下的小洁。同样善良纯洁的女孩，遇到了同样肮脏残忍的现实，选择了同样的方式结束她们的生命，何等的可哀可叹！

那次的事情并没有闹大，慧晴家没有小洁的那样的舅舅，不管是夜总会还是魏小虎都不像学校那么好欺负。最后魏小虎给了点钱，事情就那么不了了之过去了。

自那以后，他就离开了常安，一路辗转到了魔都，成了这家轰趴公司的一名管家。虽然这份工作每天都会接触很多很多人，但是他的内心是孤独的。那天的经历就像梦魇一般，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刻都会反复折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