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锋夹在高楼大厦之间，似乎要往城市的边缘行进，前方是参差不齐的天际，极远处太过模糊而看不真切。忽然脑海中的一个问题引起了延锋的注意：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到哪去？为何尚没有目标就不由自主地走着？停下来，悉心打量着四周，又低头看看自己，画面渐渐模糊而神智渐渐清醒，梦醒了。很是奇怪，每当延锋意识到是个梦境而神智恢复时，梦便醒了。漫漫的长夜仍未结束，虽睡意全无却无力坐起身来，索性就再躺一会吧。脑中仍混乱不堪，往日的记忆飞散开来，胡乱地拼凑成一些模糊而残缺的画面。延锋就这么静静地躺着，任凭其纷飞飘散。终于，窗帘下透过一缕阳光，打断了这不明所以的思绪，该起床了。身体仍是那般沉重，脑袋仍那般混沌不堪，这种感觉真是令人讨厌，却日日夜夜纠缠不休。“该起床了。”

那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却唤不起他疲乏的身躯。再躺一会吧，不能太难为自己。延锋就读于市重点中学，离家不过十几公里，和其他中学一样，学校是封闭式的，建有宿舍和餐厅，平时也几乎没有休假。但延锋的父母在校领导前执意要求办理走读，于是延锋便要日日在这不远不近的路上穿梭。“赶快起床！”

好吧，不能再拖了，总还是要承受这一时的潮涌。夜不能寐，昼不得休，一切的一切都是在透支未来的生命吧。坐起身来，待清醒了一点，便穿衣洗漱。走下实木楼梯，接过每日的一百元钱，开始吃饭。“今天是还有一场考试吧？”

“嗯。”

“希望你不是真的退步了。”

无语承接，只默默地低头吃饭。“你真的没有攒下零用钱吗？应该花不完的。”

同样无应。延锋倒是有在攒钱，并没有买零嘴的习惯，但攒下的钱都买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法杖、筮草、死藤水、化学药剂、科幻杂志、轶史读物……自己也算不清踏足过多少领域，花费了多少金钱，只将生活充塞得一片狼藉、是非难辨。出门来，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上地点，便开始了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光。只需静静地坐着，无所谓做些什么、想些什么，自会渐渐接近终点，不需要任何努力的成功，不需要任何行进的发展。车窗外纷纭而过，延锋的脑海也随之有节奏地划过一幅幅画面，单是欣赏风景就足以让思绪不再那么纷杂。不过一切也不会总那么顺利，堵车了。旁边是那个欠缺管理的闹市，今日人多，地摊一直摆到马路牙子。行人们倒是觉得热闹非凡，司机们就显得烦躁不已，有一步，没一步，熙熙攘攘，拥拥簇簇。忽见得一辆轿车不顾纷攘，执意从侧后挤上前来，不想轧坏了路旁老大爷地摊上的尖椒。老大爷慌忙起身，扯了扯装尖椒的袋子，又回身拍两下那车的车窗。那人摇下车窗，递出十块钱，似乎急急要走。大爷摆摆手：“我不要这钱，该多少是多少，你下来。”

“十块钱管够了，我还有事。要就拿走，不要拉倒。”

“我不拿这昧心钱，你下来，该多少是多少。”

“不要拉倒，我忙着呢，没工夫陪你闹。”

“你轧了我的菜了，你下来，账必须要算，哪能随便就走。”

……你一句我一句，渐渐地气氛变得忿忿不已。这大爷也真是执着，真就把那个冒着火的司机拉了下来，挑出轧坏的尖椒，放在称上。三块两毛钱，“真是尴尬的数目。”

延锋想。好容易，出租车开到了学校门口，结了账，下车，携着走读证，步入校园。“你知道什么是史瓦西半径吗？”

那个老是比延锋考得好一丢丢的季磊问道。延锋看着那张带着点得意的脸，似乎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季磊总考年级第二，而延锋总是年级第三，但支持延锋的人却总占到多数，至于为什么，细想便知。其实延锋也有一道题可以考考他，只是憋回去了，题目很简单：“设三角形ABC内有一点O，求证AB+AC>OB+OC。”

回想起那些动不动就占到半页纸的半代数几何“难题”，延锋自觉好笑。今天的考试是化学考试，像往常一样，延锋不做任何准备。见过的题型则如行云流水，解之自然，未见过的题型也只费些许思索，直至碰到这样一道选择题：“下列选项中那些是纯净物——A、水；B、纯水；C、纯净水；D、蒸馏水”一阵恶心，延锋再无心情继续答题，草草结束了余下的题目。考试时间尚未过去一半，不过延锋可没有回头检查的习惯，用指甲抠着橡皮，自顾自地整理着纷乱的思绪。寻常的一天又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