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之时，窗外刮起了一阵阴风，钻进屋子里，冻的樊钰笙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天越来越冷了。”樊钰笙起身关紧窗户，整理好桌子上的物件关好电脑躺回了床上，舒服的让他眯起了眼。

骆长亭脑子里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但他还来不及接收就错过了。

人的意识与记忆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它们之间有着某种微妙的间隙，意识可以说是记忆的投射，同样意识也是记忆构成的基础。

而潜意识是更加深层次的类似于本质的某种存在于人灵魂中的东西，潜意识的强大之处在于，它能在人无意识的情况下接收并高速处理的各种信息，哪怕只是不足0.001出现人眼前的一张图片，潜意识都能记住并处理，只是人自己不知道罢了。

“我能出现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樊钰笙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他为自己仔细的掖好被子，“这次过后，如果不是什么大事的话，大概很难再醒过来了。”

骆长亭张了张嘴，一张巧嘴就像是被强力胶粘住了一样，一句话也开不了口。

就是开了口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毕竟是一个人的消失，脱口而出的安慰和情不自禁流下的泪水也不能挽留什么，更不能改变什么。

樊钰笙没在意骆长亭的异常，他下意识的念叨：“他也不会做饭，你厨艺那么好，把他都养叼了。以后大概是得天天点外卖了，也不知道那些外卖干净不干净……”

刹那间一道闪电闪过，骆长亭猛地想起之前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信息。

第二起案件的受害者是女性，性格开朗洁身自好，一般除了男朋友几乎没有多余的异性进过她的家门。邻居与受害者熟悉，那么凶手是如何做到，一个表面看上去有一米九的高大男人能在全身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情况下，能靠着邻居的提醒从地毯下拿到受害者家的钥匙？

骆长亭点开视频，猜测与答案重叠，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而他又点开第一段视频，因为只关注凶手的基本特征和杀人方式，那个被所有人忽略的某个细节终于被得到了肯定，曝于阳光之下。

“……r老师，”骆长亭捂着胸，喘着粗气，强行将从心底喷涌而出的恶心感及恐惧感压下，颤抖着说，“你……能把第三起案件里的，监控，监控视频提前发给我一份吗？顺便再帮我查一查，几个月前的作者见面会上，有没有死去的这两个人，是读者还是作者，都查一查。”

系统r皱眉，明明看不得这种东西还强逼着自己去看，自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真是很不让人省心。

骆长亭闭着眼睛瘫倒在沙发上，他听到系统r转身离开的脚步，也听到了樊钰笙的呢喃，以及面前同时播放的两段视频中的，刀割开人体的滋啦声和精神透支后的耳鸣。这些声音乱七八糟的混杂在一起，让骆长亭整个人非常难受，如果他有身体的话，人八成已经汗湿了。

骆长亭昏昏沉沉靠在沙发上，在浅层次的梦中也不肯好好的休息，而是漫无目的的徘徊寻找。

他模模糊糊的想起了很久之前他跟系统r的一段对话，是关于他平时在系统空间里吃的用的东西。

系统空间里有备能稳定任务者精神体的药物，这点也是最让骆长亭质疑和感兴趣的原因之一——精神体为什么能喝牛奶，能吃东西能吃药。

而系统r的解释是，为了让任务者更好的适应系统空间的时差和满足任务者本能的需求，空间里的这些‘牛奶’、‘食物’、‘药物’什么的都是能量实体化根据进入精神体转化的归属而决定的‘名字’。

比如‘牛奶’‘食物’归于精神体腹部，给予任务者饱腹感。而相应的‘药物’则归于精神体难受的相应的部位，舒缓任务者的痛苦。

骆长亭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梦里梦到并看完了这一段记忆；接着又梦到了郁衾篠抱着二胡站在他面前，郁衾篠嘴张张合合的好像在对他是什么他却听不到；正当骆长亭准备往前走时，他又好像来到了凶杀案的现场，凶手举着沾满鲜血的，一把弧度非常漂亮且泛着银光的手术刀递到他面前，他听到凶手沙哑的声音说“你不也是医生？为什么不敢拿手术刀”。

骆长亭后退一步，惊恐的看着这把来自凶手手中的手术刀。为什么他会在乱梦里联想到这样的场景？凶手有做出类似于邀请的暗示吗？

骆长亭猛地从梦中惊醒，直直看向正在循环播放视频的投影屏，播放的血腥画面骆长亭的大脑接收不到，他出现了少见的空白状态。

“后遗症上来了？”系统r端着一杯水，拿着几颗红红绿绿的药坐到骆长亭身边的沙发上，扶着骆长亭拍了拍他，让骆长亭机械的就着他的手吃下了药片。

系统r摸了摸骆长亭的额头，没什么温度，就是红的不像话。他叹了口气，伸手弹了弹这祖宗的额头，道：“小祖宗，下次作死打个招呼行吗？让我提早给你准备着，免得我要是一有事不在，你可怎么办啊……”

系统r的声音像蒙着一层什么，越来越轻，骆长亭努力集中却逐渐溃散的精神倾听。意识却越来越昏沉，精神药物的强大效力在这一刻发挥，温热的能量在他体内扩散，温柔的拉住骆长亭意识的指尖往深渊坠落，直到一切声音和光亮从他的意识中消失。

系统r扶着骆长亭在沙发上躺下，病人很安静，睡的虽然不安稳但身体还挺乖，不乱动，蜷缩在角落里乖的紧。

“他怎么了？”樊钰笙午觉醒来就发现系统空间里一片寂静，平时嘴巴闲不住的小话唠骆长亭竟没出声。所以当樊钰笙进入空间时才看到倒在沙发上状态极不稳定的骆长亭，以及照顾他的系统r。

系统r拍了拍骆长亭的背，安抚着他，轻声解释说：“他找到了凶手的线索，为了证实这个猜测，他强忍着看了视频。现在有些虚弱。”

“这样啊。”樊钰笙下意识抚摸自己的后颈，皱眉道，“我刚刚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我好像看到‘我’在和你们讨论案件……”

“可能是我们讨论案件的时候你听到了，潜意识中在梦境中插入了你来说出你的想法。”系统r轻拍着骆长亭的背，头也不抬的回答樊钰笙的问题。

“可那些并不是我的想法。”樊钰笙斩钉截铁的说，“我懂最基本的医疗常识，不可能会问出那么弱智的问题。”

系统r想也不想就说：“一个梦而已，有这么在乎吗？谁还没做过几个荒诞无稽的梦过。”

樊钰笙抿唇，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出了系统空间。

这或许确实是某个荒诞的梦，但樊钰笙曾听人说，如果在梦中时不时梦见一个人，这证明你在遗忘他。可他梦见自己，也不是一次两次，他在遗忘他自己吗？

可这个问题确实太弱智了，樊钰笙就算对此有所怀疑，但这些梦的时间都非常短，樊钰笙都曾以为自己是在梦游。

寒冬已至，这座城市变得阴沉而晦暗，纷纷扬扬落下的白雪是白天城市里唯一点缀的色彩。所有人都好像因为这个凶手，这场雪而闭门不出，天地一片寂静，窒息的让人恐惧。

樊钰笙裹紧身上的羽绒服，下楼去超市买一些生活必需品，顺带扔个垃圾。

拎着一堆东西的樊钰笙进电梯时，里面已经有了一个乘客，戴着帽子口罩裹着羽绒服，整个人看着挺单薄瘦弱的，不过挺高，比一米八七的樊钰笙还高出半个脑袋。

樊钰笙没有多想，他住的小区物业措施做的非常好，安保也严，外来的进不来，每栋楼也有自己的门牌，能进来一般都是他们楼的住户。也就只当这个人是刚从地下车库出来的。

樊钰笙伸手按下了三十八楼的按钮，拿出手机刷起来最近的新闻。

凶手依旧没有任何信息，第二起案件依旧是热搜，不过已经被一些明星的花边新闻给刷下去了名次。

“你也很关注最近的杀人案吗？”一直当雕塑站在樊钰笙背后人突然开口，可能是因为感冒了，声音里带着轻微的嘶哑，使他的低音炮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魅力。

樊钰笙有些惊讶的回头，他指了指自己，见对方点头了才道：“还好吧。毕竟是这样惨烈的案子，不关注的话就显得与社会脱节了。”

男人：“跟看热闹一样的看？”

樊钰笙觉得这个人问这个问题时带上了一层偏见，颇有瞧不起他的味道在里面，于是他道：“不然呢？我一个平民老百姓，又不是警察可以勘现场，也接触不到什么机密的资料，不当热闹看当正事吗？”

男人没有再说话，等到了樊钰笙所住的楼层，目送着樊钰笙出了电梯。

樊钰笙推开门，脸色不太会。他绝不会相信这个人只是一时兴起才问的问题，那么这个人的意图是什么？

“不用想了。”系统r突然出声，将一个截屏发到了樊钰笙的手机里，道，“今天中午十一点十五分时，一个乱码小号在网络上发了一份资料，一份九个人的详细资料包括身份证号码、照片、住址、职业，其中就有你。不过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但警方在第一时间将这个号码锁定追踪并删除了这份资料。”

“你是说？！”

“没错。凶手光明正大的将之前的受害者的名单发到了网上，他在挑衅警方。”

“所以你被警方盯上了。”骆长亭不知是什么时候醒了，裹着摊子盘腿缩在沙发上，笑眯眯的对樊钰笙说，“恭喜，中大奖了。”

“……这算什么大奖。”樊钰笙摸了把脸，叹息道，“之前也发生过这事？”

“对啊。”骆长亭耸了耸肩，“我们就等着这呢。”

樊钰笙：“之前那个人是警察？”

骆长亭：“对。警方派来的便衣警察，来试探你的。”

樊钰笙皱眉：“试探我？”

“对啊。”骆长亭兴奋的摇头晃脑，他说，“谁叫你身量最接近那个凶手。警方怀疑你可能是那个凶手，不过现在已经不怀疑了，那个便衣警察刚刚获得了这小区半年内的监控，证明了你的清白。”

“上辈子没人试探我。”樊钰笙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盒巧克力，眼神涣散着拆开巧克力，拿了一块塞进嘴里，“因为我宅在家里码字。”

“所以说你没秃头也真的是奇迹。”骆长亭调侃道樊钰笙，然后正色道：“目前警方正准备将名单上的人保护起来，不管是不是真的，有个万一也好预防着。”

“所以最后就是有警察保护，那些人还是死了？”樊钰笙颇为震惊，他含着一颗巧克力球，模模糊糊的说：“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还是说现在的凶手心思如此缜密能力如此强大，做到了近乎完美的犯罪，一点痕迹都不留啊？”

“完美密室杀人。”骆长亭敲了敲系统r调过来的监控视频，道：“我看了看，凶手是只出不进的。监控里并没有拍到凶手出门的画面，视频没有剪辑没有覆盖。而且现场鲜血淋漓，居然连个凶手的脚印都没留下。”

樊钰笙：“杀人视频里没有找到原因吗？”

“找到了啊！”樊钰笙一拍大腿，语气兴奋的说：“凶手把受害者的血用桶接着，然后在三十分钟的时间里高速又完美完成了这两场艺术性的杀人案，在血彻底凝固之前加入热水化开泼在受害者家里，走之前还打开了受害者浴室的热水把血浸满了整个屋子。老震撼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消失的吗？他翻受害者家厕所的窗子顺着排水管下去的！艺高人胆大，几十楼的高度就那么溜下去了！还把外衣帽子脱了扔垃圾桶，正大光明的出了小区门。”

樊钰笙感慨：“这可真是……灯下黑啊！”

警方目前都在现场勘察，妄图找出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但目前都忽略了凶手至今未出的疑点，过几天想起来，凶手留在下水管道的痕迹怕是也要没了。

“是啊！我们看着简单的案子。如果不是系统a提供的高清视频，怕是也得像警方一样无头苍蝇般乱转。”骆长亭感慨道：“很多案子在最后真相大白的时候，看到的人都会觉得非常的简单。甚至会产生‘这么简单的案子，为什么到现在才找到凶手？警察这么没用吗’等这样的想法。警察不是万能的，也不像警匪片里无所不能轻易的就能找到线索证据然后抓到凶手。在寻找真相的途中，他们需要取证、走访排查，调各个地方的监控，甚至是知道是在凶手玩把戏的时候也得提高警惕对待。最后的真相，是他们日复一日在或枯燥或紧绷或危险的情况下推断出的，看着不怎么样，但谁又知道他们的辛苦。”

“所以？”

“所以你对那个便衣警察态度好点，好歹人家是来保护你的。”

阳台外，一缕阳光刺穿翻滚的乌云，坚硬的如一把剑。

黑暗随时能覆灭人类，但从平凡中孕育而出的英雄们，会站在第一线驱逐黑暗，将光明再次带回这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