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商场完全不能跟几十年后相比，物品种类简直少的可怜。
全部国营，能在这里做一名售货员，那简直就是无上的光荣，一个个鼻孔朝天那是最为真实的写照。
张平兄弟进门立刻就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一切。
因为天冷，顾客并不是很多，一个个柜台后面，售货员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有人嗑瓜子聊天，有人忙着织毛衣，相互聊着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投入的不亦乐乎。
两人在大厅里走了好一段，都没发现有人问候“欢迎光临”“是否需要什么帮助”的话语。
张平倒是不在乎这个，只不过感受过后世的商场服务员热情，反差让他很不适应。
倒是有几个售货员看到了他们，不过也就是抬头看一眼，然后就无所谓的再次低头忙活自己的事情。
张平眼睛四下里扫视一圈，看向不远处一个挂着不少钟表的柜台走去。
手表柜台不是很大，一共也就五六米长度，柜台后面货架上零散的摆放着一些手表盒子，完全说不上成列艺术，就只是摆放上去而已。
“你好，我想看看手表！”张平对着边上一位正和一位二十来岁的清秀售货员聊得火热的中年大叔说道。
没有反应！
“同志，我想看看手表！”
张平又喊了一声，声音也加大了几个分呗！
“……”
聊天在继续，依旧没有反应。
张平火大，真想转身就走。
只是整个凤山县城，要买手表也就这里有，别无分号，有钱也没地方买。
张贵也有些不爽，直接大吼一声：“喂，耳朵聋了，我们要买手表！”
这次有反应了，那名男子聊天被打断，很是不爽的转过头来，满脸不快，眉头紧皱，额头的川字纹都能夹死苍蝇！
“喊什么喊？叫魂呢？我耳朵没聋！”
男售货员比张平兄弟火气还大，毫不客气对着喊道。
“你这什么态度？我们买东西怎么还跟拜祖宗一样，要哄着你不成？”张贵气性大，直接骂道。
他跟着张平卖柿饼以来，已经早就接受了张平所说的那种顾客至上的理念，此刻面对这些人，自然很是反感。
不过男售货员显然没有丝毫错误的觉悟，毫不客气回怼道：“呵呵，土包子还想买手表，买的起吗？爱买就买，不买就滚！”
张平这次真火了，你服务态度差就算了，竟然还人身攻击，这个他不想忍。
“你怎么还骂人？土包子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不然我找你们领导好好问问这件事。”
提到领导，那人顿时脸色微变，快过年了，要是被这么告上一状，奖金铁定要扣的。
“你到底买不买？”那人眉头皱起，压下火气说道。
张平却是抓住刚才的话不放，质问道：“你刚才说的土包子是什么意思？看不起农民阶级？要做人民大众的阶级敌人？你这资产阶级情绪很严重啊？”
这话就说的重了，那人的脸都白了。
这个时代若是说什么话能杀人，这话就是。
如果有人说你是逃犯，那还是可以找证据证明的，可这资产阶级情绪这种事情怎么证明？
阶级斗争一直没有结束，甚至年初还出过一档子事，有报纸发文要继续将阶级斗争进行到底，提出了防止资本主义意识形态萌芽的口号，甚至还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今年又是严打时刻，若是被人扣着一个“阶级敌人”的帽子，那后果简直不可想象，不但工作没了，自己要坐牢，就是家人都要受到影响，孩子上学都是问题。
那人慌了，脸色白的吓人，手指这张平道：“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没有！”
边上其他售货员也感觉到刚才的确是自己人有些过分了，赶紧上前劝说。
此前跟这个男售货员聊天的那位女售货员也上前劝说道：“这位小同志，不好意思啊，我们之前在讨论工作上的一些事情，有些怠慢，还望见谅，你要买手表是吧，我们这就给你拿！”
男售货员心里有气，拉不下脸，直接转过头没有说话，显然很是不忿。
张贵却是不解气，毫不领情道：“你确定你们是在讨论工作？我怎么听到你们在说什么毛衣穿着好看，低领的还是高领的，生孩子很疼什么的？”
女售货员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你……你……给我等着！”
她是女人，跟男人讨论这种话题本来就很容易让人说三道四，此刻被张贵这么大声说出来，简直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她“你”了好几声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反驳，看到其他人都围过来，根本呆不住，一下子就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张平非但没有觉得自己二哥过分，反而给他竖起了一根大拇指点赞：“二哥，干的好！”
一名中年男人上前打抱不平道：“年轻人，你说话积点口德，你这样信口开河可是要坏了人家姑娘家名节的！”
“屁的名节，她能做我还不能说了？”
张贵有了三弟的夸赞，简直动力十足，好不客气就喷了回去。
“你……”
中年男人也无话可说，气的全身颤抖，最最骂了一句：“没有教养！”
张平见事情已经闹大，索性也不管了，直接回怼：“骂谁没有教养呢？你有教养怎么还维护错误的一方，领袖就是教导你做事的？实事求是这四个字懂不懂？”
“你……竖子不足与谋！”
中年男人气的不行，这四个字他反驳不了，最后竟然飙出一句古文！
张平毫不客气回怼：“老而不死是为贼，匹夫不死，害死后人！”
这话半土不洋，但谁都能听懂，那人一下子气的捂住胸口转身就走。
没脸了！这人丢大了。
兄弟两一脸怼的好几人无法回话，这气场简直爆棚，围观的人也纷纷后退，唯恐自己遭了池鱼之殃，但又不想错过看热闹的机会，依旧围着。
里面的人不愿走，外面的人拼命往里面挤，一个大圈子快速的形成，而且越来越多。
张平都震惊了，明明刚才都没什么人，这些人从哪冒出来的？
而在圈子里，张贵兴奋而忐忑，被这么多人围观，他也是头一次，很紧张。
那位闯祸的男售货员就更加紧张了，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冷汗不停的往下滴。
至于其他售货员，鉴于之前那女售货员的遭遇，他们哪里还敢掺和，而且闹得这么大，谁掺和谁倒霉，谁也不傻，都躲得远远的看着，更有聪明的赶紧去找领导汇报！
张平看看这么多人围着，心里后悔来买手表了，现在这情况还买什么啊，就要准备走人。
“二哥，走吧！”
张贵还有些不死心道：“手表不买了？”
张平哭笑不得，说道：“算了，以前也不戴，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回头我去市里再买也一样！”
听到这话，张贵也不劝说了，自己弟弟现在可是跟市里大领导有关系的人，干嘛非要在这个破县城买啊！
两人刚要走，就见人群后面有人大喊道：“都让一让，让一让！”
然后见人群分开一条缝隙，一名胖乎乎的秃顶男子满头是汗的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看其胸口别的徽章，明显是商场售货员。
“谁，是谁闹事？”
秃顶胖子嘴里吼着，两只小眼睛其实已经看向了张平兄弟。
“科长，就是他们，扰乱商场正常秩序！”
秃顶胖子小眼睛一眯，脸上堆起假笑，上前：“这两位小同志，不知道为何要无故扰乱商场秩序啊？”
看着是在笑，可笑里藏刀，直接就给张平兄弟扣了一顶“扰乱商场秩序”的大帽子。
商场是国营的，那是社会主义资产，扰乱商场秩序，这就是破坏社会主义建设！
这句潜台词张贵可能还没太明白，可张平听懂了。
张平笑了：“呵呵，这顶大帽子可真够大的啊，恶人先告状，小恶人欺负不过人，中等恶人就出来咬人，是不是还有大恶人后面要出场啊？”
张平也是笑着，可这话也是很不客气，等于直接骂了来人是狗，甚至连商场的管理层都给骂进去了。
“小子，别找事啊，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恐怕抗不住？”秃顶胖子笑嘻嘻说道。
张平笑道：“哦，倒是还没请教，你是哪位？看来官不小啊！”
秃顶胖子一脸自傲说道：“鄙人是凤山县人民商场销售管理科副科长，费延！”
“肺炎？您这病挺严重啊，赶紧去医院住院治疗吧，还会传染的！二哥，离这人远点！”
张平也直接开启了表演模式，那滑稽的动作和语言，顿时引来所有围观者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这小子嘴真能说！”
“是个人才！可惜用错了地方！”
“费延这老东西，坑了不少人，这次碰到硬茬子了，真是大快人心，希望这小子够硬，能挺住！”
费延早被气的七窍生烟，肺炎这外号跟了他半辈子了，就一直没去掉，平时别人还因为他的职位不好开玩笑，但今天却是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出来，这就让他抓心挠肺的火！
费延冷笑道：“小子，你闯祸了！扰乱公共秩序，破坏社会主义建设，你小子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