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谷中,风音一见到她便是劈头盖脸地训斥了她一番,指责她随意乱跑。
容浅暗暗庆幸他不知晓离墨为她受伤之事,否则就不会只是骂一顿这么简单了。
之后的日子,这件事已渐渐被遗忘,离墨似乎又恢复平常的模样同她说话,但不知怎的,她莫名就是觉得他的态度一下子疏离了很多,就好像在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一样。
她什么时候这么招人嫌了?
容浅很是苦恼,但她也并非真的那般脸皮厚到可以不要的程度,所以,心里清楚着离墨对她有意相避,她也不会死皮赖脸地去缠着他。
只是有一次,路过他房门时,看见他坐在案前,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一个桃木小人出神,那样复杂的眼神是她从未看过的。
那个桃木小人她是知道的。
以前就经常瞧见他会一个人坐那十分专注地雕刻,可是这么久了,却一直未见他有雕出小人的面容。
“为什么不刻脸呢?”她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
听见她的声音,离墨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因为,我不知她长的是什么模样。”
他说这句话时,俊雅的脸上带了丝莫名的惆怅。
而这样的表情本不该出现在他的脸上。
相处了这么多年,容浅以为她应该已经摸清了离墨的性情与脾气,可现在却发现,她对他其实仍旧什么都不了解。
而在这一次之后,离墨回了天界,却是一连五年都未曾再来过,只是会派风音偶尔下来看看容浅的情况。
容浅每日修行之余,都会无端觉得有些消沉沮丧。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再见她,只知道,这十几年来,虽然总被戏弄被恶整,但离墨其实已经渐渐成为了她心中最为亲近的人。
若是从今以后就这般再也见不到,老死不相往来,她会觉得很难过。
她记得,他曾说过,六年之后便放她离开,如今还有一年,她真要就这么一个人离开,去找那个他所谓的,她一直在等待的人?
五年来,容浅也终于肯耐下心来修炼,修为也颇有所提高。
只是,每每到了一年中离墨本该出现的日子,却只见风音一人的身影时,容浅便禁不住地消沉失落。
而每回一问起风音离墨的事情,风音只是冷冰冰地回她一句:“离墨大人事务繁忙,没空下界。”
虽然早已知道风音对她一向没好感,但这几年每每见面,风音看见她的脸色和对她的态度简直比之前要更加不友善十倍,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好似恨不能将她给大卸八块。
容浅实在不明白,她又什么时候惹着他了?
不过所谓的离墨事务繁忙,呵,这种借口倒像是她曾经常拿来搪塞不想见面的男友时一贯的说辞。
所以,她又怎会不明白这种借口下的真正意思?
离墨,是有意对她避而不见。
可是,又是为了什么原因呢?
“伶羽,你说君上是不是很讨厌我?”容浅想来想去,只想到这一个理由。
只有对讨厌的人才会想避开吧?
仔细想想,这许多年来,她在离墨面前做了不少蠢事还有害他的事,他会厌烦自己也是正常的。
伶羽看她一眼,安慰道:“怎么可能?君上若是讨厌你,就不会为你费这么多的心思了,兴许君上真的近日繁忙才不能来看你,再等等,说不定明年就来了。”
“是么……”容浅轻轻叹口气,心里却仍旧没有底。
伶羽见她这副样子,眼珠子一转,忽而凑上前去,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幽幽道:“浅浅,你是不是喜欢君上了?”
“……”容浅睁着大眼怔忡了好半晌,才双手交握在胸前,露齿一笑道:“我一直将君上当作长辈一样尊敬爱戴着,见不到君上自然会有些担忧啊!伶羽你不也常常念着君上怎么还不来么?”
这么多年,她也算清楚了伶羽对离墨只是单纯的一种崇敬与感激,因为,离墨曾经救过她,所以她才会一直努力地修炼想要能成仙后陪伴在离墨身边以报恩情。
伶羽听她这么一说,看着她从容的表情,再又想了想,觉得有理,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容浅却是暗暗吐了口气,她不知道她算不算是喜欢离墨,因为很久以前,她好像就没有那种喜欢人的感情。
也许,真的如离墨所说,她一直在等待着某个人,所以,才不会对其他人动情。
不过现在,她先要等的,却是离墨。
容浅以为她还算是比较有耐心,可是在第五年桃花盛开的季节里,仍旧未见到离墨的身影时,她忽然间便有些倦了。
她自问素来也还算比较洒脱,所以,既然人家打算从今以后都不见她,那她也不会紧紧扒着不放,不如就这么放手好了。
于是,在风音来的时候,她很是直截了当地对他说:“回去告诉离墨,我要提前一年走了,多谢他这十几年来的照顾,以后有缘再见,无缘的话……就这样吧!”
说出这一句话时,容浅轻轻吐了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包袱一般立时轻松了许多。
她等不到第六年了,反正早走晚走都是走,与其到时被他赶着走,不如现在自己主动离开,也算给自己留点面子。
有时想想她真是委屈,明明是被他不经同意便强拉过来,现在却丢下她避而不见,这算个什么事儿?
风音听得她这话时,有一瞬间的惊诧,却依旧态度冷淡:“好走,不送。”
容浅当场没气的吐血。
想想要走了,怎么也得给风音回点礼才是,这才不枉这许多年来在他面前所受的气。
于是,在走之前,容浅亲手做了一桌菜请风音吃。
风音本来根本不愿搭理,却是被伶羽念叨的不行,这才无奈地上了桌。
十分丰富的菜色,没像当年那般一桌的竹笋盛宴。
在容浅殷勤地招呼下,风音勉强吃了几口,却觉得味道有些怪怪的,不禁皱眉看了看容浅:“这是什么菜?”
容浅笑眯眯地回答:“这是今日刚在谷中打来的一只乌鸦,正好烧了作菜,味道还不错吧?”
“乌鸦?”风音一听,脸色立时变了,下一刻便是俯身干呕起来,那样掏心掏肺般地呕吐,似要将胃里所有东西全都吐出来一般。
容浅只是弯着唇坐在一旁,气定神闲地看着他道:“风音啊,你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些?”
风音抬起头杀气腾腾地瞪着她,那眼神恨不能将她抽筋扒骨,咬牙切齿地开口道:“你明知是我的同族却还故意让我吃下去,是想害我也折损修为么?”
容浅闻言却是不由一怔,有些诧异道:“……你是说,吃了同族会折损修为?”
她不过是想整整风音而已,却并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
风音冷眼看着她,面色阴郁,一字字冷冷道:“当初你害离墨大人还不够么?”
面对风音带了些许恼怒的质问,容浅着实怔愣了许久,才磕磕巴巴地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说……离墨的真身……是竹?”
容浅想起当初将一桌竹笋摆在离墨面前时,他那异样的表情,终于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光是看着自己同族被做成菜摆在面前就已经很不能忍受了,她竟还逼着他连吃了三天!
容浅本以为他只是不喜欢吃,现在才知道自己当初犯了怎样的大错,更将他害得多惨!
五百年的修为便是这么被她给整没了!
真亏他当时能忍下来,没将她给扔去种回土里。
风音怔了一下,才惊觉自己的失言,不禁有些懊恼地一皱眉,随即又恶狠狠地瞪着她威胁:“此事不许对外声张,否则我定饶不了你!”
若是叫居心叵测的人知晓了离墨大人的真身,寻着了离墨大人的弱点……虽然他相信离墨大人的修为,但以离墨大人现在的状况来说,对离墨大人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容浅有些沉默地低着头,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以前她也尝试着想看看离墨的真身是什么,不过修为太低,完全看不出来,而像离墨这般修为极高之人,除非他主动让人知道,否则极少有人能看得穿他的真身。
离墨从未告诉过她,是因为她并不值得信任,所以,他才宁可吃下竹笋也不透露自己的真身?
原来,她将他当作最亲近的人,他却一直只将她当作外人罢了。
这么想着,徒然间便又有些伤感。
不过现在看来,她选择离开还真是正确的。
看着风音仍旧一脸发白的狼狈样子,容浅扬唇轻轻笑了笑,“不必这么紧张,我骗你的,难道你到现在还未发现这是幻术所变么?”
此话一出,风音立时怔住,随即一脸惊疑地看向了那一桌菜,原来不过只是一堆桃花瓣,而他竟完全未有察觉出来。
不过短短几年,她的妖术竟已增进到如此精妙的境界了?
“不必这么恨恨地瞪着我,我这就走了,后会无期。”容浅轻叹口气,朝风音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屋子。
现在的她,已经连嘲笑戏弄风音的心情都没有了,还是早点离开早点省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