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浅跟着凤孤回到其师傅所在的山中时,已是半月之后。
在山脚下,容浅望着不远处的那片桃花林,有一瞬间的恍神。
穿过那片桃花林就是落仙谷,曾经她住了十七年的地方。
现在想起来,竟然依旧会怀念。
不过,终究已经是过去,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凤孤看着她发怔的样子,微微一眯眸:“又在想什么?”
容浅回神过来,只是长叹一声道:“我在想,原来你修行的地方离我住的落仙谷这么近。”
凤孤轻轻一笑道:“若非离的如此近,又怎会总如此巧的与你撞见。”
说到这,容浅便又想起初见时的仇来,重重哼一声道:“当年你还是小p孩时,就开始欺负我,我就不明白,那么多棵桃花树,你怎么就偏偏来揪我?”
凤孤看着她,沉默片刻,嘴角带笑:“莫非这就叫缘份?”
事实上,他也不知为何当年就看中她这棵桃花树,只是单纯的一种直觉而已。
“我看是孽缘才对!”容浅嘟着嘴,很是不满。
她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到他,现在处处受制于他,想跑都跑不了。
二人斗着吵着一直到了山上的道观。
观中看起来十分清冷,不见半个人影。
容浅站在大门前,很是奇怪地问着凤孤:“这么大间道观,都没人的么?”
凤孤微微蹙起了眉,神色有些异样,没有回答,只是径直朝观内走去。
容浅跟着他后面一起进了观中,看见眼前情景之时,二人皆是双双变了脸色。
“这、这是……”容浅一声低呼,眼底盛满了惊愕。
面前,是遍布一地的尸体,全都穿着道服,很明显是观中弟子。
血还未干,看来死去并不久。
凤孤沉着脸,紧握起双手,一言不发,似想起什么,叫了一声“师父”,便朝后院直奔而去。
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也知道此事不妙,容浅正要追上前去,一只手忽而抓住了她的脚。
容浅低头看着脚边奄奄一息的弟子,忙蹲下身施法替他治疗,一边问道:“是谁杀了道观中的人?”
那名弟子气息微弱,只能勉强开口:“是魔……魔族……叫师兄……千万小心……”
魔族?
容浅心中一惊,立时想起了魔使朔风。
难道是他?
九魅的死,与他也脱不了干系!如今,他又来此做什么?
容浅微微握紧了手,眸中有怒意渐渐升起,咬牙站起身便追着凤孤的方向跑去。
一进后院,便看见对峙中的两道人影。
一个是凤孤,另一个,正是朔风。
而朔风的手上,正提着一个白发苍苍,枯瘦如骨的老人。
虽然变了很多,但容浅还是认出这位老人便是当年那位老道长,也就是凤孤的师父!
看着他双目紧闭,有血自其胸前缓缓流下,却是已没了气息。
“人都是你杀的?”凤孤此时面无表情,只冷冷盯着朔风,一字字问出口,却是冰寒刺骨。
朔风将手中尸体往前一扔,面不改色:“不错。”
“为什么?”凤孤紧握的双手隐隐可见青筋,愤怒的气息再也压抑不住,浑身散出一股逼人的凛冽与肃杀之气。
天界。
一树粉色的桃花悠悠飘落,树下,是那一袭亘古不变的青墨色,只是人明显清减了许多,原本合身的衣袍显得有些空荡,俊美柔和的面庞却有些苍白过了度。
他的身后,站着的是一身锦袍玉带,风神俊美的天帝,负手轻叹:“你此次伤势不轻,修为削减了大半,天劫将近,你……”
离墨淡淡一笑,打断他:“天劫之事我自会处理,帝君不必替我担心。”
“你也莫要怪朕判的重了,此回事态严重,你也知九尾狐族虽归于天界,但却仍属独立的一族,其势力不容小觑,朕不能护短。”帝俊微敛着眉目,叹息着摇了摇头:“九道天雷,倒亏你能受得住。”
离墨笑了笑,仍是一派的温和:“此事确是我之过,受罚也是应该。”
帝俊瞟他一眼:“朕实在想不到你此次竟会做出此等糊涂事来,就只是为了那只桃花妖么?”
离墨没有说话。
“罢了。”帝俊叹口气,话题又是一转:“方才得到勾陈的回报,神农鼎叫那桃花妖和凡人道士夺走了。”
离墨眸光微微一闪,回身看着帝俊:“此事勾陈星君如何会插手进来?”
“是朕叫勾陈寻神农鼎炼药助你疗伤恢复修为,却不料叫他们抢得了手。”帝俊敛了神色,淡淡道:“崆峒印已落入魔使朔风之手,为复魔族,他必然还会去夺其余神器,凭他二人的能力必然敌不过,那桃花妖也迟早会是他的目标。”
离墨微微一蹙眉,“帝君的意思是?”
“朕不想节外生枝,必须在朔风之前收回神器,至于那桃花妖,朕不管是否能引出魔君转世,既然魔族已重现于世,便不能再任由她留于凡间。”
离墨沉默片刻,淡声开口:“既然如此,便由我去罢。”
帝俊目光微微一凝,看着他:“但你如今的伤势……”
离墨轻叹一声:“无妨,她终究是我引来于此世,也该由我去了结。”
帝俊凝眸看了他半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展眉笑道:“那此事便交由你去处理,希望你莫要叫朕失望。”
道观之中,凤孤冷冽凌厉的目光一直凝聚在朔风身上,那样的目光几欲将其凌迟。
朔风看着他,不紧不缓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闻言,凤孤似是一怔,眉目敛起:“为我?”
“不错,为了让你舍弃人类的感情,重归魔道。”
凤孤看着他的神色又复杂了几分:“什么意思?”
朔风沉声道:“到现在,您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么,魔君大人。”
一句话,却是让凤孤与容浅全都怔住,一脸惊愕之色。
凤孤皱起眉,语声中似带了些恼意:“你说什么?谁是魔君?”
朔风看了他半刻,然后自袖中摸出一面古镜:“看来,还是只有借助昆仑镜的力量让您恢复前生的记忆了。”
昆仑镜?
容浅惊诧地看着他手中那面古镜,想不到神器中的昆仑镜竟也落入了他的手中!
只是,他说凤孤是魔君,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在容浅与凤孤双双惊诧之时,朔风已经举起昆仑镜照向凤孤,一道刺眼的白色光芒自镜面射出,直直照在了凤孤的面上。
凤孤本能地抬手去遮,然而手刚举到一半,却又直直顿在半空,双眸仿佛被那道白光所牵引一般,定定地凝聚在了镜面上。
容浅看着凤孤面上渐渐变的详和平淡的神色,似乎陷入了某种幻境之中一般,任凭她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忽而,一道青光自半空落下,“叮”一声打落了朔风手中的昆仑镜,紧接着一道身影挟着凛冽的杀意直取凤孤背心,容浅本能地挡在了凤孤身前,那道身影硬生生地停在她面前,离墨泛着青光的右手双指直抵在她眉心。
“容浅,让开。”离墨神色沉静地看着她,低沉清泠的声音不似往日的平淡温和。
容浅没有动,只直直迎向他的目光,坚决道:“九魅那时我没能阻止你,现在,我绝不会让你杀他的!”
离墨眉目微凝,神色微微一动,再看一眼凤孤,眼神蓦然一凛,沉声道:“他,我非杀不可!”
话音刚落,袖袍一扬,一股力量便将容浅震了开去,下一刻便挥手朝凤孤袭去。
“不要——”容浅摔落在地上,张口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然而,在离墨的指尖即将触到凤孤身体之时,凤孤身上蓦然迸出一道紫色的光芒,将离墨的手震了开去,离墨也踉跄地退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形,神色复杂地看着凤孤。
凤孤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双黑眸已然变成了妖邪的紫色,微勾的唇角更挂着一抹霸道而邪魅的笑意。
“魔君大人,您终于回复记忆了。”朔风走上前来,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欣喜之色。
魔……君?
容浅有些惊异地抬头看着面前那熟悉却又陌生的人,样貌没有变化,但气质却与之前大不相同,尤其那一双紫色的眸子更令她有着十分熟悉的感觉。
凤孤嘴角带笑,眯眸看着离墨,眉弯轻挑:“离墨,之前那么多机会你不动手,现在才想着来杀我,不觉得太迟了些么?”
离墨淡淡看着他,沉静道:“若是现在的你,要杀也还不迟。”
朔风却是上前一步,挡在了凤孤身前,沉声道:“魔君大人,这里有我先挡着,您还是尽快取回封在那女人身上的力量吧!”
闻言,容浅又是一怔。
……女人?难道是在说她?
封印在她身上的力量又是什么?
凤孤转首看向了她,紫眸微微一闪,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又难以琢磨的笑,抬步朝她缓缓走了过来:“容浅……”
容浅坐在地上,看着走近的凤孤,心中不知道泛起一股什么样的感觉,只本能地往后一缩,右手却正按在了什么东西上。
低头一看,却是被离墨打落在地的昆仑镜。
然而,只是这一眼,镜面却又再次泛出白光,直直照射进了她的双眸里。
一刹那,许多人许多事有如潮水一般席卷狂涌而来,转瞬便将她湮没在记忆的潮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