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还未停稳，梓晴早就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了下来，也顾不得左右来来回回的车子，梓晴只有一个目标，向着那个已经早已无比熟悉的抢救室的位置，冲去……

后来想来，那个时候她不仅是拿出在学校跑八百米的速度，甚至是毫无印象地，就冲到了抢救室的门前，一下子扑到林淑娟的胸前。

“梓晴……”林淑娟的脸上鲜有地挂满了泪痕，用力支撑着气喘吁吁的梓晴，身子却也在无助地颤抖着。

梓晴抬起头，伸手为林淑娟擦拭着满脸的泪痕，实现扫着着四周，才发现周遭已经停着许多的满脸愁容的身影。章寒舆的亲人确实不多，或者是没有。但是在梓晴读研时候的几位老师，同门的师兄弟都有在场……韩素瞳和那个绅士的男友也在列。

韩素瞳迎上梓晴紧张担忧的眼神，也难得温情地投来安慰的眼神。八壹中文網

“淑娟，现在还不知道寒舆的抢救得怎么样了？现在还不是哭泣的时候。”林淑娟身后的男人低沉着上前拍拍林淑娟的肩膀，又向梓晴投来坚定的眼神。“我相信寒舆还是会挺过来的。”

“永邦……”林淑娟紧握着梓晴的手，轻轻地依靠在身后男人的肩侧。

梓晴确实还没有哭泣，她还抱有几分渺茫的希望，虽然她心里清楚，章寒舆的肺癌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形，基本上是越拖延越没有希望。她还是给予自己足够的希望。

也因为，有郭浩东坚定的支撑吧。

“爸？”郭浩东没有跟上梓晴发疯似的步子，现在才赶上来。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父亲和林淑娟都在此。

“浩东？”郭永邦闻声转过身，视线拨开众人捕捉到郭浩东的身影，倒是更加吃惊，“你怎么也来了？”

“我是顺路送……”郭浩东向这边靠近着，开口斟酌着字句试图解释着。

“他是送梓晴过来的。”郭永邦身前的林淑娟却已经习以为常地，打断了浩东的解释。眼神在梓晴的身上游移着，又似有若无地注意着郭浩东的表情。心里却暗暗产生丝丝的欣慰的感觉。

“哦？”郭永邦的眼神也随着林淑娟无意之中的示意稍稍地，在梓晴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即礼貌性地靠近郭浩东，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难得能看到你这样。”

“爸。”郭浩东不甘示弱地回视一眼。收回的时候依旧又瞟向梓晴，她却依然是一番心事重重的样子，应该是并没有注意到刚刚的这些吧。

郭浩东是对的，梓晴从扑倒林淑娟的怀中开始，就一直惴惴不安地担心着手术室中的章寒舆，种种不祥的预感不可遏制地袭上心头，压着她难以呼吸。

周遭有谁，她都没有气力去关注，不知是受到林淑娟的影响，还是因为什么，眼睛里开始默默地蓄起泪水，只因为被努力地忍着，才不至于在脸庞流淌。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和之前的几次不太一样。章寒舆没有被首先推出来。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主治医师李医生。

一看门被推开，众人就都立即聚集到李医生的周围，等待着其实早已心知肚明的结果。林淑娟和郭永邦紧紧握着双手，郭浩东不只是有意还是偶然地，就站在梓晴的身侧，也被这紧张的气氛感染着板着脸，和众人一同满是担忧地等待着医生的宣判。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李医生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很是熟悉的话，清晰响亮，掷地有声。

仿佛都没有了呼吸，手术室中整理器械的声音都那么洪亮地萦绕在众人的耳边。每个人的脸上本就无尽哀伤的表情顿时都僵硬在那里。

“其实章老还没有遭受太多的病痛折磨，已经令人欣慰了。”李医生因为和章寒舆一直保持着医患关系，看到面前众人的反应也很是难受，“你们现在可以进去和他做最后的告别，有什么话……”他转过身示意收拾好器械的助手和护士离开，又回身嘱咐靠前的林淑娟和郭永邦，“郭董，郭夫人，节哀顺变吧。”

郭永邦上前握了握李医生的手，依旧冷静地向他表达了谢意。

目送着李医生离开之后，郭永邦便退回来，伸手揽住已经泣不成声的林淑娟安慰着，“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寒舆吧。”又转身对着众人说着，“我们进去和寒舆做个告别吧？”

章寒舆在s大的同事和几位得意门生，陆陆续续地跟随着郭永邦缓步进了手术室里。

而梓晴早已失了知觉，瘫软在郭浩东的怀里。一步也动弹不得地呆立在原处。泪眼婆娑地看着众人进了手术室，胸口绞痛着，只能无力地倚靠在郭浩东的怀中，无声地抽噎着。

她不敢大声地哭泣，当着林淑娟和众人的面，她不能让自己这消极的情绪影响了众人极力营造出的平静；她也早已无力哭泣，从听到李医生那一字一句的宣判，她早就像失了心跳般地，寂静地陷落下去，陷落下去……

郭浩东用力支撑着怀里的人，双手紧紧地箍住梓晴剧烈颤抖的肩膀。他知道现在早已不需要自己说太多的安慰话，也不需要多做任何的事。只要让她痛痛快快地哭泣着。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无助的她，就算之前的那次也只是在角落里悄悄地落泪。

可见，章寒舆对于她而言有多重要。郭浩东轻轻地拍打着梓晴，心里难免有所感慨。

过了不知有多久，林淑娟和郭永邦从手术室中出来，林淑娟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她见梓晴呆坐在椅子上，紧紧地以为郭浩东，心里又生疼着。

“梓晴……”她上前几步，靠着梓晴坐下来，苍白的手温热地覆上梓晴冰冷的双手，心疼地看着梓晴。“他走了，也好。”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着，泪流着。

“浩东，你就在这儿陪着这位小姐吧。”郭永邦始终是一副凌然沉着的姿态，相比郭浩东更多几分成熟和老练。“淑娟，我们和寒舆的几位同事去和院方协商一下寒舆的后事吧？”说着便伸手搀扶起林淑娟。

“梓晴，进去和他说说话吧。”缓缓起身的林淑娟注视着梓晴，“景惠那里我会想办法的。”又转身对一边的郭浩东交代着，“浩东，梓晴就交给你了。”

郭浩东点头，难得平静地接受林淑娟的调遣。和林淑娟眼神交汇几秒之后，又回神看着梓晴。

林淑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握住郭永邦的手，和章寒舆的两位同事一起，去办理章寒舆的一些后事。

梓晴抬头目送着众人的背影一一地离开，韩素瞳在她面前站定，只是轻轻地握握她的手，边挂着泪痕离开了。

她终于有勇气去那里看看章寒舆了。

在郭浩东的搀扶下，梓晴缓缓地踱着步子进了手术室，缓缓地靠近着前所未有地安详着的章寒舆。

恍惚之中，那个面试的时候扳着一张脸，把自己吓得够呛的章老师出现了；那个在第一节课就用简简单单的几句话，颠覆着自己对心理学的认识的章老师出现了；那个时而义愤填膺地斥责着国内心理咨询功利化现象的老师，那个慈祥地敦敦教导地自己的老师，那个无故出现在自己咨询室的老师，那个总是旁敲侧击着鼓励自己出国深造的老师……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那深入人心的影响着她一声的音容笑貌，纷纷出现了。

梓晴仿佛看到章寒舆对着自己，再度温和地笑了。

她伸出双手，像平时一样，紧紧地握住手术台上这人冰冷的双手。她能明显地感觉到他体内的气息依旧在富有生机地流窜着，他的思想还在高速地运转着生产着。

梓晴就这样安静地凝视着章寒舆，一言不发地。心底里平静的诉说渐渐地盖过了那不甘心的呐喊声。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真的走了，真的彻彻底底地离自己远去了。

她只能趁这个机会，将心底里还未来得及诉说的种种，尽快地传递给他，用手的温度尽力地去延续着他存在的体温。眼泪早已像无声无息的河流，肆意地在她的脸庞流淌着，打湿了衣襟，又去浸染着盖在章寒舆身上雪色的白布。

郭浩东安静地站在她的身后，准备随时支撑住挺不下去的她。

几名护士走了进来，为首的护士走到郭浩东的身边，低声解释了几句。

郭浩东理解地走到梓晴的身边，“我们该走了。”便伸手准备拉着她离开。

梓晴的双手紧紧地握住章寒舆已经彻底失了体温的双手，并没有听人郭浩东的话，轻易地松开。整个人像是着了魔怔般地伫立在手术台旁，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章寒舆，像是在入神地沟通着什么。

“梓晴。”郭浩东再度上前一步，握住梓晴的手一点点地加深力度，“我们得走了。”

好不容易一根根的手指地掰开来，郭浩东立即示意护士将章寒舆搬到一边等候多时的手推床上。

看着章寒舆从自己眼前一点一点地远离，梓晴真的撑不住了，她拼命地想要去重新握住章寒舆的双手，拼尽全力地想要挣脱郭浩东的禁锢去拉住那车子。

可一切，都是徒劳。

梓晴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拼命地捶打着制止自己的郭浩东。失声的哭泣逐渐地变成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痛哭。

郭浩东任由她发泄着，像一头发了疯的小狮子一样，凌乱着发丝，泪痕布满苍白的脸颊。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让他手足无措，又让他心痛着。

其实，从来都没有这样一个人，能如此左右着他郭浩东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