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阴暗的地牢里,慕挽风在等,龚如明也在等。
龚如明坐在一张华光宝气,铺满绒毯的椅子上,肥大的身躯挤成一团,一直盯着慕挽风的脸。
他越看越觉得不忍心,这么完美无缺宛若仙子的一张脸,怎么可以死呢?可是他又想到龚如玉凄厉的尖叫,握紧了拳。死就死,死了再玩也是一样的。
这时,门外狱卒的声音响起:“尤大人,龚大人到!”
慕挽风桃花眼微凝,往通道看去,果不其然,一堆下人簇拥着一胖一瘦两个身影过来。
胖的那个人和龚如明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瘦的那个一身布衣,颇有名士之风。
尤文方不满的说:“龚顺呀,你这地牢布置得也太简陋了,应该把这犯人拖到外面审的,怎么让干爹进到这种污秽之地呢。”
龚顺微微福身,一边用小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讨好的说:“干爹说的是,等下就把他们拖出去审。”
早早的就有人布置好了软椅,尤文方一屁股坐在舒适的软椅上,闻着牢房内混杂的味道微微皱眉,对着牢房内说:“伤害如玉的是哪个腌臜泼才?”
慕挽风早早就认出了尤文方,他微侧过身,声音含着冰霜:“尤大人,好久不见啊。”
尤文方原本靠着软椅在闭目养神,听见这个声音,他一个激灵从软椅上跳起来,面露惊恐,甚至说话都断断续续的:“谁,谁在说话!”
慕挽风从阴影里走出,面对着尤文方,唇边带着一抹冷笑:“可不就是我这个腌臜泼才嘛。”
尤文方吓得失声尖叫,一屁股从软椅上滚下来:“摄......摄政王,怎么回事!?”
龚顺看见尤文方这狼狈的样子,又听见他喊着“摄政王”,一张老脸都拉长了,嘴皮子不停地哆嗦,拿着手帕的手也在颤抖,额角汗如雨下:“摄摄摄.....摄政王?我关了摄政王,我还要杀他?”
龚如明就算平日里再不学无术,摄政王的名号他还是知道的,他肥大的躯体缩成一团,躲在龚顺身后,声音颤抖:“爹!我我.....我这可怎么办啊,我说要把摄政王,要把他......”
尤文方一脚踢在龚如明屁股上:“你个狗畜生,尽给老子惹事,狗杂种。”尤文方此刻鬓发散乱,名士也装不了了,一张脸上又惊又惧,满是老态。
角落里的沈父也是满脸震惊,这人竟然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
说实在的,作为一个读书人,沈父是不喜欢摄政王的,他行事太过狠厉,目无王法,心无朝纲。以前他也和那些落魄秀才聚在一起讨伐过摄政王,长叹国无宁日,社稷飘摇。
可这传说中嗜血残暴的摄政王救了他一家,还承诺会为他讨回公道,沈父面容复杂地看着慕挽风修长的背影,微微有些羞愧自己之前的行为。
沈柔烟也震惊地看着慕挽风,少年的侧脸俊逸美好,一缕鬓发散落在耳旁。沈柔烟微微抿唇,自己果然赌对了。
那天在断魂崖她就观察出了这群人的身世不凡,反正无论如何,自己回宁川都会被龚如玉折磨,还不如抓住最后一丝稻草,看看这群人能不能帮自己脱离苦海。
所以那天沈柔烟故意带着慕挽风他们往人最多的正大街回家,让龚如玉的耳目看到。果然第二天龚如玉就找来了,而慕挽风他们也不负她的期待站在她这边,和她共同面对龚家。
她原本还在担心慕挽风能不能应付龚家,可没想到,他竟然是摄政王!
沈柔烟目光复杂,她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人上人,让所有人都羡慕她,只能仰视她。
她向往繁华,追求权势高贵。她知道她不属于宁川,所以当初干脆的拒绝了求娶自己的云家大少爷,即使云家大少爷是宁川所有少女的梦中情人。
摄政王慕挽风权倾天下,若是能跟在慕挽风身边,即便做一个侍妾,也风光无比吧。沈柔烟微微抿唇,下定了决心。
江菀看着丑态百出的尤文方他们,简直乐开了花,他们平时官官相护,欺压百姓,没想到这次捅到马蜂窝了吧!不对,是拍到老虎屁股!
慕挽风声音冷淡:“前几日我视察越州时,尤大人还热情的招待我,没想到再见时却是在牢房。”
尤文方跪在地上,神色惶恐:“王爷这都是误会!我是出差来巡查宁川县牢狱工作的,没想到这龚顺竟然颠倒黑白,不知轻重的将您关入狱中,其罪当诛!”
说完,尤文方狠狠看向龚顺。
龚顺浑身抖如鹌鹑,惊恐的看向尤文方:“尤文方你欺人太甚!你这些年收的礼还有做的事,你以为我没有记录吗,我手上的证据够你死上七八次了!”
尤文方啐了一口,面色狠厉:“你个狗娘养的,我这些年看错你了,你这个官还不是向我买的,你还说我?”
慕挽风静静地看着他们狗咬狗,长剑映着铁窗外的一线天光,清绝的面容冷漠如水:“‘清风两袖去朝天,不带江南一寸棉’,这是先帝称赞你的诗句。尤大人,你觉得你配吗?”
“下,下官.....”尤文方声音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时,原本在暗处的周狱卒开口:“周大人,小人有一计!慕挽风出去以后我们都要死,还不如趁现在慕挽风孤身一人把他杀了!反正最差的结果都是死,还不如赌一赌!”
尤文方初听觉得天方夜谭,可是仔细一想也觉得可行。他这些年可以说是把南越刑法都犯了一遍,出去最好的结果都是诛九族。
他环顾慕挽风身边,除了四个貌美如花的女人之外只有一个明显弱不禁风的中年书生,而自己带着铁骑,还有整个宁川的兵力,慕挽风现在还被关在狱中,自己干嘛怕他?
反正坏事都做绝了,还缺一个弑摄政王?若是自己杀了摄政王,说不定还能像慕挽风一样权倾天下,到时候不仅越州,整个南越都是他的天下!
尤文方眼中野心勃勃,初时的惧意退去,他慢慢站直了身体,理了理混乱的鬓发,和龚顺对望了一眼。
龚顺见尤文方这模样,哪里还不明白,绿豆眼眯起,微微点头。
这两条狗又抱在了一起。
慕挽风神色不变,下巴微扬,清绝的面容既有高山之雪的冷然,又有春花秋月的风雅,静静的看着他们上蹿下跳。
只是唇边的那抹笑带着蚀骨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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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清风两袖去朝天,不带江南一寸棉”出自明朝诗人况钟的《拒礼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