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平学校的柳树覆盖上轻薄的白雪时,冬天来了。
江菀的支教生涯也接近尾声。
明天她就要走了。
空气是一片蒙蒙的乳白,冬天白天来得晚,六点半的时候天还是黑的。
江菀走出教师公寓,远远的就望见九一班的教室已经亮起了灯,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一个清隽挺拔的人影。
江菀穿着过膝的长款羽绒服,整个脖子缩进粉色的小狗围巾,还是觉得冷。
南方冬天的冷和北方冬天的冷不一样,南方是软的,是绵的,是一条条纤细的线,像唱戏的伶人,咿咿呀呀叫嚣着往骨髓里钻;北方是硬的,是生的,是一块块被撕裂的冷白布料,在幽蓝的天幕下肆意扇你巴掌。
听到熟悉的高跟鞋踏步声,谢朝抬起脸。
两人隔着冷白的炽灯遥遥对视。
三四个月的相处,短得就像一个缥缈的梦。
江菀莫名觉得谢朝的眼神很可怕。
谢朝的眼神一向是温柔的,清澈的。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位面的谢朝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
少年微微上扬的桃花眼里满是阴郁,比窗外墨蓝的夜色还深沉。
好像要吃掉她一样。
江菀没话找话道:“谢朝,你来得真早。”
谢朝没说话,完成信上最后一笔,站起身。
三四个月,少年又长高了不少,江菀要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冷白的脸,薄薄的眼皮,桃色的唇,喉结凸出,正在上下滚动。
谢朝本就是冷白皮,夏天因为天天出去劳作晒黑了一点,一个秋天过去就白回来了。
他将江菀逼近讲台,布满薄茧的手抬起江菀的下巴。
靠近江菀耳畔,声音磁性低沉,“小菀,你也喜欢我的吧。”
说完这句话,谢朝很快就放下手,回到了座位,眼里依旧是人畜无害的温和美好。
他微微偏头笑看着江菀,回答江菀提的那个问题。
“老师,你来得也很早。”
江菀心跳加速,粉白的脸颊渐渐染上薄红。
谢朝铅笔勾勒出她的模样。
纯白的纸上,那娇脆的轮廓,眉与眼,美得不近情理,美得渺茫。
是谢朝的乌托邦。
第二天中午,清平中学的学生去送支教老师。
差不多半年的相处,师生间早就培养了深厚的感情。
女老师都哭了,男老师们则拥着班里的男学生说话。
江菀遍寻不见谢朝的身影,又难过又委屈,跑到了柳树后擦眼泪。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抚上了江菀的脸,指节修长,贪婪的掠过她的湿润的眼睛,粉嫩的脸颊和挺翘的鼻梁。
“你怎么只穿一件衬衫,不冷吗。”江菀吸着鼻子说。
谢朝轻轻勾动嘴角,“因为老师说过,我穿白衬衫最好看。”
“江菀!车子来了,快走了!”
江菀回答了一声,看着谢朝的眼睛,轻声说“我要走了,但是我们还会再见的,我会来看你。”
谢朝摇头,“不,我不要你来看我。江菀,总有一天我会和你走到一样的高度,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少年轻薄的额发在冬日冷风中微微扬起,狭长眼里流动着细碎的悲伤,和不远处的湖光山色连在一起,汇成一个盛大而永恒的春天。
他一直静静站在原地,望着江菀的背影,望着大巴车消失在道路尽头,白雪纷纷而下,他像一个不会动的雕塑,沉寂在清平的冬天,沉寂在江菀走的那一年。
——
七年的时间,让女孩长成女人,也让少年成长为男人。
三年上完高中,两年全修完大学课程,成为“念w”总裁的那一年,谢朝只有24岁。
他想,他终于可以去见她的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