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你们走错房间了吧？”

冷冰冰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带人翻找半天，除了十几个大钱毫无收获，贺成本就心头不悦，闻言不由回身怒喝：

“哪来的野狗，在爷爷跟前胡乱犬吠！”

“嗯？”

还不等周乙发怒，一旁的刘祯已是面色大变，踏步上前一巴掌狠狠抽了出去。

“啪！”

刘祯体型圆胖，面上常带笑意，给人的感觉和善亲近，动起手来却是出乎意料的凶狠。

一巴掌，直接把人原地抽起，更是有两枚带血的牙齿飞出。

力道之大，让周乙都为之惊讶。

“混账东西！”

甩了甩手腕，刘祯面色阴沉：

“不长眼睛吗？”

贺成被抽的眼前发蒙、面颊高鼓，在其他人搀扶下匆匆爬起，正要发怒终于看清来人。

或者说，

是看清了来人身上的衣服。

黑底白衬长衣并不算罕见，但胸前绣有双木、描细金纹的，在昆山城却是独此一家。

林家！

“林家……护院？”

双眼一缩，贺成心头奔涌欲出的怒火陡然化作冰冷惧意，身躯往后一退，吐字露风，连连拱手：

“小的……小的不知是两位爷，多有得罪。”

“哼！”刘祯冷哼：

“我问你，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回二位爷。”贺成面颊吃痛，却不敢怠慢，捂着嘴低声道：

“小的奉义父之命，来查这里的住户。”

“哦！”周甲上前一步，问道：

“查什么？”

“我帮有一位帮众，叫做徐六，前两天夜里被人杀害、抛尸，这里的住户十分可疑。”贺成老老实实回道。

嗯？

刘祯挑眉，下意识看向周乙。

“放屁！”

周乙冷哼：

“这里是我的住处，徐六前段时间我还见过，再说我都不会武功，他死与我有什么关系？”

随即面露不屑：

“不会是六子知道我成了林家护院，故意躲起来不敢见我吧？”

倒是巧了。

这才不过几天，齐山、徐六的尸体接连被人发现，看来自己抛尸的手段还是有所欠缺。

其实他有所不知。

徐六的尸体早在第二天就被人寻到，只不过贺东根本没有想过，会是一介流民杀的人。

倒是齐山，才是真正刚被人知晓。

“您住这里？”

贺成一愣：

“可是这里都是流……”

“没什么可是。”刘祯沉声开口：

“周兄弟天赋异禀，就算是身在济民巷也难掩才华，被我们林家看上了，你有意见？”

“不，不敢。”贺成面色一白，连连摆手：

“这就是个误会。”

说着勐推身边发呆的帮众：

“走！”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等一下！”刘祯再次开口：

“东西放下。”

“是，是。”贺成应是，慌忙把其他人手里的东西打落，这才肿着脸眼带讨好问道：

“爷，现在可以了吧？”

“我兄弟屋里只有这些？”刘祯却不给对方丝毫好脸色，冷着脸扫过地上的一堆杂物：

“看不起谁啊！”

“把身上的东西都留下，休想夹带！”

“啊！”

这次，不止贺成面色一变，其他几位巨鲸帮帮众也都是脸色一白。

他们之所以跟着出来，就是打算找个由头，在这里好好搜刮一番，未曾想东西没能入手。

临了，还要倒贴自己的东西。

贺成张了张嘴，心中满是苦涩。

他虽然是贺东义子，在巨鲸帮的地位却并不高，不然也不会来流民窟打周乙的秋风。

“愣着干什么？”

刘祯沉声喝道：

“还不快点！”

“……是，是。”贺成笑意苦涩，一手捂脸一手解下自己腰间的钱袋，一脸不舍放在地上。

其他人有样学样，老老实实放下东西贴着墙快步离去。

“周兄。”

刘祯转首，笑道：

“你看，有了林家这个身份，就是方便许多，老爹当初费尽心机让我穿上这身虎皮估计就是为了今日。”

“刘兄。”周乙一脸正色抱拳拱手：

“多谢仗义执言。”

“应该的，应该的。”刘祯连连摆手：

“快看看，你的东西有没有少。”

少东西自然是不可能，自从遭了贼，真正重要的东西周乙都另放他处，并不在这里。

倒是有额外收获。

扫眼地上的几个钱袋，周乙笑道：

“等下，我请刘兄吃酒。”

“哈哈……”刘祯朗笑，也不客气：

“好！”

这边厢。

附近的邻居把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看向周乙的眼神已然不同，想要套近乎又有些不敢。

尤其是钱嫂子，更是银牙紧咬，不知在暗自懊悔些什么。

但他们都很清楚。

今日一别，周乙就算是困鸟投林、龙出浅水，已经不再是与他们同样厮混的存在。

甚至就连济民巷，怕也不会再回来。

*

*

*

不过短短几日，贺东像是老了十几岁一般，面上皱纹显露，鬓角也增添了一下白发。

“义父。”

肿着脸、说话露风的贺成单膝跪地，苦着脸道：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怀疑齐六的死就是姓周的干的，不然哪有这么巧突然被林家看中？”

“他身上，肯定隐瞒了什么！”

“够了！”贺东皱眉，挥了挥手：

“我知道了，下去吧！”

“义父。”贺成抬头，意犹未尽。

“下去！”

贺东声音一沉。

“是。”贺成身体一颤，垂下头，不敢多言，一步步退出门外，直到看不见人影才转过身离开。

“是他吗？”屏风后，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响起：

“周乙？”

“不太可能。”贺东摇头：

“这人就是一个流民，毫无根底，几个月前还不通武艺，杀死六子倒是还能说过去，杀死你的人……”

“刀劲凝然，一刀绞首，十有八九是位炼皮武者，再不济也要换血大成方行，一个刚刚完成冲关的流民。”

“你觉得可能吗？”

“恭回是我弟弟。”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恨意：

“你只是死了一个外人，我死的可是亲弟弟，无论如何，我也要找到凶手让他血债血偿！”

“姓贺的，都是因为你，说是让两个年轻人相互认识好方便以后往来，不然我弟弟岂会死？”

“我知道了。”贺东皱眉：

“你先不要冲动，截杀柳家的事还没有过去，最近形势紧张，你也不想引起林家的注意吧？”

“到时候不说其他人，贵教圣女也不会放过你！”

随即把声音放缓，慢声道：

“六子在我身边时间不长，仇人没有几个，你弟弟同样如此，凶手是谁，慢慢查总会查出来的。”

“最好如此！”

屏风后，声音渐渐远离：

“若是查不出，我不会放过你的。”

“哼！”

扫了眼屏风，贺东鼻间轻哼：

“疯婆子，也不知道堂主怎么想的，竟然让我与这种人合作？”

*

*

*

院子不大。

坐北朝南一共有三间正房，一间做卧房、一间当静室，正中的一间可用来迎来送往。

东墙搭了一间矮房，烟囱矗立，正是灶王爷所在。

西南角以竹条、稻草隔出一个方便之所。

屋后还有着不大不小的后院，能分两垄菜地、仰或养几只鸡鸭，可做日常饱腹之用。

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小院许久未曾住人，已是满地荒草。

“不错！”

脚踏松软的地面，周乙面露满意之色：

“多谢了！”

“你我以后还不知要做同僚多少年，就该彼此照顾，区区一个容身之地算得了什么？”刘祯大手一挥：

“这里有些荒废了，等明天找人好好打理一下，暂时容身当无问题。”

“是。”周乙点头：

“对了，关于换血……”

“周兄倒是心急。”刘祯摇头，道：

“寻常人，天生窍穴闭塞、气血不通，就算习武也难有成就，最多让身上长些肌肉。”

“唯有以秘法冲关，震颤窍穴，换血洗炼，脱胎换骨，方算是走上武道正途。”

他负手踱步，继续道：

“据说世上有些人出生后先天之气不散，是一等一的习武奇才，不过这种人万中无一，反正我是从来没有见过。”

“常人，还是要通过换血改善根骨，筑就习武根基。”

“若是换血不成，未筑根基，就算顶尖武功摆在面前，也难有成就。”

周乙默默点头。

“我修炼的是家传武功，所以对‘定阳桩’了解不多，不过换血的过程都是一样的。”刘祯开口：

“搬运气血，改易血气！”

“除了修行功法之外，还可服用气血散、气血丹辅助，我十三岁冲关成功，今年十六，已经快换血圆满。”

“院子里的李瑜、苏允文与我年龄相彷，已经开始炼皮。”

周乙若有所思，如此说来有丹药辅助的话，三年左右就能换血成功，速度比想象中要快不少。

不过丹药怕是不便宜。

李瑜、苏允文都是城中大族子弟，自不缺银钱。

刘祯的家世虽然比不上那两位，却是独子，为了这个儿子，刘家更是舍得投入本钱。

“刘兄。”想了想，周乙开口问道：

“换血武者，与常人相比差距大不大？”

“换血，算不上真正的武者。”刘祯摇头：

“就算山野村夫，只要懂得一点法门，都可以冲关换血，医馆懂养生的大夫几乎个个都是换血。”

“衙门、军队里更是一抓一大把。”

“总体而言，换血之人也就比常人多了些耐力，力气就算大些也大不了多少，除非换血大成才会显出些差距，实力的强弱主要还是看掌握的武功，当然好的兵器同样重要。”

显然。

在他看来，换血不算什么。

这让周乙想到郑大叔，郑大叔年轻时候也是换血，也从未把自己当做一位武者看待。

年老体衰，更没显出有多大力气。

看来，换血真的没什么。

点了点头，他方继续问道：

“换血之后，又是什么境界？”

“换血之后就是炼体。”刘祯道：

“炼体分为炼皮、炼脏、炼髓，炼髓境界的武者在昆山城很少，放在整个江湖也属高手，陈头好像就是炼髓武者。”

陈龙？

他竟然是炼髓武者？

周乙略显诧异，不知道该说林家了得，一位看家护院都是炼髓，还是该说对方深藏不露。

“炼髓往上，就是修成真气的高手，这等人在江湖中也属于顶尖的存在，青竹帮帮主、副帮主就是此类人物。”

“林家两位小姐，好像也是修成真气的高手。”

刘祯眼露艳羡，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道：

“再往上，就是林家家主这等武学宗师了，他们离我们太远，知道就行，无需多想。”

“嗯……”

周乙抿嘴，问道：

“这世上，可有神仙？”

“啊！”刘祯愣了愣：

“据说林家家主的剑气能斩十余丈开外，曾一人一剑扫荡数百悍匪，被人称之为神仙人物。”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乙摇头，道：

“康、平、暨三洲连年大旱，听人说是因为有仙人斗法，搅动了天象，方导致良田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

“这种神仙，有没有？”

刘祯侧首，面泛无语：

“周兄，话本小说里的故事你也相信？”

周乙摇头不言。

这个世界肯定是有神仙的，或者说拥有‘神仙’那等实力的存在，这一点确凿无疑。

不仅仅是因为‘本体’留下的讯息。

更是因为他的脑海里不止有着天启星，还有一枚灰扑扑的石头。

黄龙道人的石化之眼！

只不过此时的石化之眼色泽暗沉，不复灵光，似乎在等待什么机会，方会显露其中的奥妙。

“刘兄。”

定了定神，周乙收起杂念，自己现在还未开始换血，知道的再多也是无用，拱手道：

“你赠我宅院，不知周某能为你做什么？”

赠！

没错。

刘祯不是把院子借与周乙暂住，而是赠与，这等大手笔周乙自然是感激中带着疑惑。

“没什么。”

刘祯轻笑：

“你我兄弟一场……”

话到一半，见周乙面色凝重，他不由面露尴尬，摸了摸鼻子道：

“看好周兄天赋，有意结交自是真的，除此之外其实确有事想让你帮忙，你别担心，不是什么难事。”

“就是我这人事多，有时候可能没有时间上工，所以到时候希望周兄弟帮我顶一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