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疼痛感让李云琰从昏迷中渐渐清醒,抬眼望去却只看见不远处那一点随风摇曳的烛光,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公子,不要靠近石屋!”此时的元珏正搀扶着云琰朝石屋的方向走去,云琰的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墨呈珑的那一记连云掌使出了将近九成的功力,若不是李云琰身上的那件青龙甲,恐怕他早已不在人世,但饶是这样,云琰还是受了重伤。巨石阵中的灵尸神出鬼没,元珏自然不能将受伤昏迷的云琰留在那里,就在此时他发现了巨石阵外的这间石屋,石屋中的那一点光亮在黑暗之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但是为了云琰,元珏没有选择。
听到云琰的声音,元珏不禁松了一口气,“玄清师父来了?”他淡淡地问云琰。云琰点点头,接着又马上提醒他:“公子,救人要紧!”元珏看着那道已经鲜艳无比的红光,暗暗地叹了口气,有人为爱痴狂,有人为恨不择手段,爱恨都已成痴,谁来解开这个死结?
昏暗的烛光将两道人影投射在青石壁上,黑色斗篷掩盖下的身影面壁而立,丝毫没有理会此时突然出现在石屋中的不速之客。“没想到竟然会是你!”许久之后,沙哑的声音自斗篷深处而来。“我是为你而来!”自然也是为她,无论是爱是恨,总该有了结的一天。“当年叱咤风云的程玄瑜,竟然会来看我这个废人,难道是要替玄武山庄清理门户?”声音里的不屑显而易见。“你当真对她早已没有一丝眷恋,当真对她恨之入骨?”玄清理会他的故意嘲讽,只是代她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凄厉的笑声自斗篷下响起,“她,她是谁?是那个为了家族抛弃所爱的狠心女人,还是那个在得知爱人死讯后,立刻下嫁他人的贱妇?”沙哑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刻而刺耳。“绾绾,他终究还是辜负了你!”玄清的这声“绾绾”越过岁月的长河,将此刻针锋相对的二人带回了他们再也回不去的少年时光。
“如果当初不是绾绾用自己的一生与墨呈珑交换,你如何能够安然无恙地离开玄武山庄?”她是玄武山庄的至宝,而他却是赶灵族的后人,守护这份爱情的艰辛他真的明白吗?玄清为她不值!“墨呈珑?我当然不会放过他!他看不起赶灵族人,我就偏偏让他成为被世人唾弃的灵尸!”复仇的快感让他几近疯狂!“我曾经给过她机会,但她还是选择了玄武山庄……”那声音里突然多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难道你认为绾绾对你心意仅此而已吗?林瑞阳,绾绾真的是看错了你!”绾绾是墨雪珂的小字,她本是积云山下最圣洁的莲花,却甘心为了他涉入凡尘,因为“长发绾君心,幸毋相忘矣”是她这一生之中最大的心愿,而他却辜负了她!
墨雪珂少时曾在积云山追随月华上人修习五行之术,而月华上人正是玄清的姑母,他们自幼相识,虽然青梅竹马,但终究难成佳偶,因为他们的身上都肩负着家族的使命,早已身不由己,爱情对于他们而言太过奢侈,只是玄清没有想到如白莲花一般圣洁无瑕的绾绾,竟会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舍弃一切。
从玄清决定离开护龙山庄的那一天起,他就告诉自己:原本属于程玄瑜的一切从此与他再无瓜葛,但绾绾却是例外,为了她,玄清甘愿被卷入是非的漩涡之中。那一夜的绾绾身着一袭白衣,在浓重夜色中宛如一朵困倦的睡莲,失去了爱人的她再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只剩悲伤将她紧紧包裹。“为什么不跟他走?”玄清声音里有些许的苦涩。“爹爹如何肯轻易放过他!”她不甘心,却又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区区一个玄武山庄怎能困得住你?”天下间还有什么拦得住她?“爹爹逼我在真武大帝面前发誓,今生今世只能为玄武山庄而活!”真武大帝是玄武山庄的神祚,玄清知道这个誓言会将绾绾困死在玄武山庄,墨呈珑竟然会为了家族的未来而强迫绾绾许下这样的誓言!“绾绾……”玄清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这就是他们的命运,从来不由己。“至少他平安无事,我也再无所求!”绾绾紧闭着双眸,微微颤抖的睫毛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再见绾绾已是十日之后,浅云谷中的她身穿嫁衣,但眼中却满是绝望。林瑞阳的死讯压垮了绾绾的最后一丝希望,浅云谷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她只想在这里嫁给他!“绾绾,人死不能复生……”玄清知道这样的话最是苍白无力,她用自己的一生换来的竟然是爱人的死讯,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长发绾君心,幸毋相忘矣!你都不在了,我要它又有何用?”柔顺的长发被利刃硬生生地割断,无依的发丝静静地飘散在风中。从一开始,这就只是一个骗局,林瑞阳是绾绾人生中的污点,心高气傲的墨呈珑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他?“他让我等他回来,还说会带我离开玄武山庄……”他们之间的山盟海誓依然清晰地萦绕在她耳边,但给她承诺的那个人却永远地离开了她。“绾绾!”玄清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但此时的绾绾却眼神迷离,浑身滚烫,脸颊上还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玄清怔怔地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给她力量,让她可以好好活下去!
绾绾怀孕了!玄清不知道这对她来说究竟是喜讯还是噩耗?绾绾一定会为了孩子而重新振作,只是墨呈珑会让这个孩子来到人世吗?他该如何做,才能让绾绾不再受伤害?只是绾绾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得知自己怀有身孕的她在玄武山庄的祭祀大典上当众申明从此之后与玄武山庄再无瓜葛。倔强的绾绾为了林瑞阳和他们的孩子抛弃了她所拥有的一切,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她想要的幸福。三天后,绾绾在护龙山庄外一间普通的屋舍中举行了她的婚礼,她的新郎只是护龙山庄中的一名普通侍卫,却甘愿为了她得罪整个玄武山庄。玄清是这场婚礼唯一的见证人,在婚礼的前夜,他曾追问绾绾为何要如此任性?
“如果你只是想为孩子找一个父亲,我可以……”
“玄瑜哥哥,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你究竟想要什么?”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绾绾口中的这八个字重重地落在了玄清的心头,早已身不由己的他注定给不了绾绾平静安定的生活,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现在的这份安宁,玄清实在不忍让她再回到从前那种朝夕难测的日子中去。
“绾绾,只要你幸福就好!”玄清从未想过她会爱他,他最大的心愿永远都只是希望她能幸福!
七个月后,绾绾顺利地产下了一对双胞胎,只是这对姐妹从出生之日起就分隔两地,终此一生也未能相见。绾绾被请回玄武山庄时,身边就只带着紫璎,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青璇已经顺利地离开了护龙山庄,如果可以她同样不希望紫璎留在这里,只是她没有选择。当两鬓斑白的墨呈珑跪在她面前乞求她原谅自己时,绾绾就知道她再也走不了了,这是她注定的命运,为玄武山庄而生的命运。
“如果不是你,绾绾怎么会死?”玄清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眼神中的恨意早已无法抑制。如果不是他出卖玄武山庄,神火宫的人怎会趁绾绾不备而打伤她?如果不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绾绾又如何会在受伤之后殚精竭虑?神火宫偷袭玄武山庄的那晚,绾绾看到了那些传说中的灵尸,原来他还活着,没有什么比知道他安然无恙更让她欣慰了,只是这欣喜没过多久就被眼前血淋淋的现实所吞没,玄武山庄已经危在旦夕。如果没有内应,神火宫根本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玄武秘录的所在,而为了玄武秘录,绾绾必然会不顾一切。
玄清是在得知绾绾受伤之后连夜赶回璃城的,那时的绾绾早已命悬一线,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在等玄清回来,因为她还有太多东西放不下,关于青璇,关于玄武秘录,关于林瑞阳。“玄瑜哥哥,他是恨毒了我,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如果我没有生在玄武山庄,也许会更自由更快乐一些!”绾绾就这样离开了人世,纵然她有诸多不舍,但她没有选择,一如她的人生。
石屋中那个身影早已颓然倒地,他恨她,恨她背弃他们之间的誓言,恨她与别人结婚生子,没想到最终却是恨错了人!“你不仅害死了绾绾,还亲手害死你们的孩子!”如果不是他助纣为虐,青璇和紫璎就不会死!“如果当初你肯放下自己的野心,也许绾绾也不会遗憾终生!”当年墨呈珑之所以会坚决反对他们在一起,是因为他在无意间发现了林瑞阳的秘密。早在数十年前,林瑞阳就已经开始修炼赶灵之术,墨呈珑知道如此下去,他早晚会丧失人性,届时受伤害的必然会是绾绾。为了保护绾绾,墨呈珑不惜一切代价,就算绾绾怨恨他,不肯原谅他,他也不后悔。
话已至此,玄清也无须再多说什么,故事已然完结,观众也该退场了,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石屋,走进了茫茫的夜色之中。没过多久,灵偶山庄的上空便被炽烈的火舌所吞没,不管是巨石阵,还是石屋,亦或是石屋中的人都在大火中荡然无存。绾绾,他来找你了,你再也不会孤单了!即使绾绾始终都不曾怨恨他,但玄清绝不会轻易原谅他,不管是爱还是恨,当爱恨成痴时,当事人往往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绾绾是这样,林瑞阳是这样,玄清亦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