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辰辰最后在同村的亲戚家找到了姥爷,把姥爷叫回家之后仔仔细细问了一遍才大致知道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村长找姥爷给村长家栽树,姥爷非要带着姥姥一起,姥姥身体不舒服就不想去,姥爷就把姥爷骂了一顿。被骂了以后,姥姥还是被抓去栽树了。
累了一整天,姥爷要面子也没有在村长家吃饭,带着姥姥回家了,半路上遇到了邻居。姥姥家的牛吃了邻居家菜园里的菜,抓着姥姥骂了一通,姥姥反驳了两句,邻居就将姥爷年轻时候干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了出来。
姥爷嫌丢人就当场打了姥姥,怪姥姥没有把自己家的牛看好。
就这样,回家之后姥爷还催着姥姥去做饭、喂鸡喂猪,自己去房间看电视了。姥姥将所有的家务都做好才来叫看电视的姥爷去吃饭,姥爷忙着喝酒吃饭,姥姥却吃不下去,坐在房间里越想越伤心,直接喝了药。
“妈,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杨辰辰的母亲抹着眼泪哽咽着说。
姥姥唉声叹气,就是不接话。姥爷见姥姥醒了就说要去做饭,说是给姥姥喝口热汤,连忙从房间里离开了,像是逃一样。
杨辰辰将我和顾小沫拉出来小声的问,“我姥姥就只能活三天,不能再久了吗?”
我摇了摇头,鼻尖有些酸涩,“辰辰,就是三天也是违背了自然规律,姥姥昨天就已经走了。这三天是用来告别的,也让阿姨有个心理准备。”
杨辰辰的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我想留住我姥姥。”
“人生人死都是早已注定的,三天是最后的时效,没有人能改变。”顾小沫说的冷淡,杨辰辰盯着她的双眼道,“连你也不行吗?”
顾小沫摇了摇头,“给你姥姥三天性命的是景溪,我没有这个能力让死人复活。”
“景溪,你再给我想想办法好不好?”杨辰辰拉着我的手声泪俱下,“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来得及对姥姥好过,这让我怎么接受?”
说起没有来得及对姥姥好过也是有原因的,当初杨辰辰父母的婚姻并没有得到家族的祝福。不仅没有得到祝福,杨辰辰的母亲还被逐出了家族,父母数十年来不与她相认。
当年种种,原本的亲家变成了仇人,即便住在一个村子里,也相互不说话。杨辰辰十来岁的时候,两家才开始走动,但走动的也不是很频繁,到底是心里有隔阂的。
表面上虽说是走动了,但是奶奶和姑姑们显然没有原谅姥姥家做的那些事儿,杨辰辰打小就听到奶奶和姑姑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跟前说着姥姥家怎么怎么不好,做了什么恶毒的事情。
小孩子是没有是非观念的,长期在这种教育下,对姥姥家自然是心生怨恨。
即便是走动了,杨辰辰也不愿意去姥姥家玩,更不愿去吃饭。直到上了大学,远离了奶奶和姑姑,才能更客观的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两家之间的关系。
如今明辨是非的杨辰辰早就已经不怨恨姥姥了,但是姥姥却这么突然的走了,搁在谁身上都受不了。
看着痛哭流涕的杨辰辰,我看向了顾小沫,顾小沫朝着我摇了摇头。
“对不起辰辰,我……我帮不了更多的忙了。”我拉着杨辰辰的手小声的说,“让阿姨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
“辰辰你在这里哭什么?”大舅家的女儿李依依走过来,表情是严肃的,“奶奶已经没事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哭?”
杨辰辰看了看表姐,哽咽的叫了一声,“表姐,姥姥……姥姥三天以后还是会去的。”
“你胡说什么啊,奶奶现在好好的。”李依依皱着眉呵斥着,“这话别跟你妈说,说了姑姑又要哭了。”
杨辰辰一边摇头,一边说,“表姐,是真的,姥姥后天就会走的。我找人将姥姥唤回来,只是好好告别,只有三天时间,时间一到谁都留不住姥姥。”
李依依也愣了,半天都没有说话。
再次回到房间里的时候,二舅妈和杨辰辰的母亲已经从姥姥的嘴里问出了点东西。
姥姥喝药并非姥爷说的那样,而是有些别的原因。
前段时间姥爷的堂弟媳从城里回来了,杨辰辰管她叫做小姥姥,当然称呼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姥爷六十多岁快七十岁的人了,竟然被姥姥抓到出轨,出轨的对象还是姥爷堂弟的媳妇儿!
原本就有抑郁症,还在吃抗抑郁药的姥姥算是对姥爷捉奸在床了。然而姥爷并不知道错,还将姥姥打了一顿,怪姥姥坏了他的好事。
已经六十多岁的姥姥觉得丢不起这个人,所以这件事对谁都没有说。那天跟邻居吵架的时候,邻居将姥爷年轻的时候睡堂弟媳的事儿抖了出来。抑郁症病发,姥姥一时没有想开,做好饭看到门后的除草剂就喝了半瓶。
听完整个事情的过程,二舅妈和表姐李依依气的直骂人,连忙要将姥爷抓来对峙。姥姥连忙拉住了二舅妈,嗫嚅着说,“别去找了,找过了晚上又得打我,我实在是受不住了。”
我心里觉得既难过又气愤,难过的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姥姥都不知道求救,气愤的是她竟然不知道反抗。
顾小沫拍了拍我的肩膀,将我从气氛压抑的房间带了出来,我茫然的看着顾小沫,顾小沫冷声说,“接下来的事情我们管不了了,你也别在里头凑热闹了。”
“可是辰辰……”
“你也看到了,那样的女人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不反抗、不求救,死是迟早的事情。也许对她来说死才是解脱,活着只是活受罪。”
“顾小沫,我不懂……”
“那个年代,没有接受过教育的女人很多都是这样,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若是遇到了一个好男人,或许能过上好日子,可是她遇到的并不是好男人。”
明白顾小沫说的话有道理,心里有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袭来,打得我措手不及。
顾小沫匆匆忙忙走了,似乎真的不想凑热闹,而我却不能丢下杨辰辰不管。三天一过,这个家依旧有一场白事。
房间里传来呜咽声,还夹杂着咒骂声,我靠在墙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的姥爷还活着的时候就告诫我,我们有一双让人死而复生的手,但是绝对不能插手这些事情。
如今我除了袖手旁观,任何事情都做不了。
大概是杨辰辰已经将姥姥只有三天寿命的事情告诉了家族里其他的人,这三天所有的子女都围着姥姥转,生怕一眨眼姥姥就不见了。
所有美好的时光都是短暂的,姥姥终究还是到了弥留之际,她抓着二舅的手不放心的一遍一遍重复,“小二啊,妈就该这个命,跟你和如子都没有关系。你把钱拿回来,你爸也不会带我去看病的,别想了啊。”
二舅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哭的像个孩子,要不是二舅妈扶着,大概就要躺到地上了。
“如子……”姥姥在叫杨辰辰的母亲,杨辰辰连忙扶着母亲进来,这三天她一直陪着姥姥,同姥姥说了很多很多话,似乎要将这一辈子没有跟母亲说的话都说尽了。杨辰辰的母亲颤抖的握住了姥姥骨瘦如柴的手,“妈,我在呢!我在呢!”
“如子,妈对不起你。年轻的时候就知道干活挣钱,也没有好好的教育你。”姥姥的双眼已经开始浑浊,“当年要是告诉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不会到今天这个样子。”
“妈,妈,我不怪你。都是我自己不好,没有听你的话。妈,你别走啊……”杨辰辰母亲的嗓子已经哭哑了,两只眼睛红肿的跟兔子眼睛似的,“都是我不对,求求你不要走……”
“傻丫头,人都会死的,你不要哭了……”姥姥颤抖着手去擦女儿脸上的眼泪,擦了两下我就看到一股白光从姥姥的头顶上蹿了出来,姥姥的手直接垂了下去,谁都没有接住。
立即用朱砂笔摁住了那团白光却怎么都摁不回姥姥的身体里,心里知道再也留不住,索性直接送走了。
悲痛的哭声连成一片,我看到姥爷凑了上来,瞥了一眼并没有上前,不知道是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还是觉得没有脸面再见姥姥最后一面。
姥姥这一次是真的去了,好在三天前就有了心理准备,接下来的事情都按部就班,没有一丝的慌乱。
姥爷的堂弟来帮忙了,吵架的邻居和堂弟的媳妇儿却没有露面。
当姥姥的棺材终于下葬,那些儿女又哭成了一团,杨辰辰母亲的心结是当年没有经过家里同意就跟杨辰辰的爸爸私奔了,姥姥在家地位不高,为了这个事情没有少受姥爷的气、以及村民的白眼。
三天前姥爷在姥姥棺材前说姥姥是杨辰辰母亲害死的,大概那个时候就在她心里种下了一粒种子,让她以为母亲的抑郁症是她造成的。
杨辰辰一直安慰着母亲,直到姥姥安葬结束,回去之后杨辰辰的母亲就病下了。
回去之后竟然看到姥爷装作一副很可怜的样子,颤颤巍巍的哭着说,“这日子怎么过哦,你妈怎么舍得就这么走了?伤心咯,一个人孤魂野鬼哦,晚上被窝都捂不热了……”
我听得心里一阵犯恶心,没有问病下的女儿怎么样了,甚至没有问问关于下葬的细节,就这么开始嚎了。
“爸,你别伤心了,我妈都走了,你也要让她放心。”杨辰辰的妈妈脸色苍白的跟白纸一样,却还是强撑着安慰自己的父亲。
姥爷瞥了她一眼,随即又红着眼说,“以后就我一个人咯,这日子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