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小山听了姐姐吩咐,连忙听话地跑到桌边,捧起了茶壶,摇了摇立马又嘟着嘴回头朝明玉秀道:“水壶里没有水啦。”
“咳咳,哎呀,我都好几天没烧水了。”徐氏气顺过来,听见明小山的话,顾不上对娄氏的气恼,有些羞赧地看了一眼明玉秀。
“那您这几天吃的什么?”明玉秀愕然。
“你们都不来看我,我生气,这几天都吃的冷馒头!”
“不喝水?”
“噎死算了!”
“……”
好吧,真是输给您老人家了!明玉秀无奈地笑着将徐氏按到床上:
“家里有什么?我现在给您做饭去。”
“嗯!”徐氏满意地点点头,目送着明玉秀出去,又见明小山脱了鞋子要往炕上爬,连忙伸脚将他推到一边去:
“小乖乖你离我远点儿,奶奶病着呢。”
“我不怕生病的!”见徐奶奶推开自己,明小山埋头又往前拱了拱。
“那也不行,生病了很难受的!”徐氏又伸腿将明小山推远。
“我不会生病的!”明小山又拱。
“会的!”徐氏又推。
……
明玉秀端着烧开的热水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儿”坐在床上你进我退玩得不亦乐乎,徐氏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染上了几分红晕和笑意。
明玉秀倒了杯热水在两个杯子里来回倒着散去热气,然后将徐氏扶起来,一点点地喂给她喝了。
“厨房里还有土豆丝和大豆,我给您煮了一锅粥,等会儿就去炒菜。”
“嗯!”
徐氏喝完热水,感觉胃里舒服了很多,抬头看了眼明玉秀俏丽温顺的侧颜,心里一阵温暖。八壹中文網
明小山这时候也趁徐氏不注意,爬到了她这头,得意洋洋地靠近徐氏的脸,好像在说:哈哈,我赢了吧!
徐氏正要说他,明玉秀忙将她扶着躺下:
“不碍事儿的,让他陪您躺会儿,小孩子偶尔生点小病也好,增强抵抗力。”
伤风感冒都是小病,明玉秀觉得男孩子没必要那么娇养,何况明小山底子一向很好,她从山上回来那天,他在雪里跪了那么久都没事呢。
徐氏不明白明玉秀说的增强抵抗力是什么意思,但是见明小山这颗软糯的小包子已经自觉地躺进了自己怀里,她也舍不得再将他推开。
她一生无子,对这两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是由衷的怜爱,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们她就有种说不出的喜欢。
明玉秀安顿好徐氏,又去了厨房,麻利地将土豆切丝清炒了,又看了眼旁边簸箕里晒好的干黄豆。
现在要做豆腐也来不及了,这些干黄豆在冬天必须要浸泡一天一夜才能够使用,明玉秀想了想,将簸箕的黄豆挑选出坏掉的和品质不太好的,然后将剩下的都倒进了水盆里浸泡,准备明天再用。
端着冒着热气的土豆丝和米粥进了卧室,明玉秀托起粥碗准备喂给徐氏吃,徐氏好笑地伸手将碗接了过来:
“我只是有点咳嗽,又不是中风了,我自己来,山儿说你们还没吃饭呢,你们快吃。”
明玉秀见状也不矫情,点点头将被窝里的明小山拖出来,递了个勺子给他:“吃吧。”
“嗯!”明小山听话地接过勺子,乖乖地低头自己吃饭。
“诶,秀儿你今天炒的土豆格外好吃呐!”徐氏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在嘴里嚼了嚼,高兴地称赞。
“是您好多天没吃饭了才这样觉得吧。”明玉秀好笑地调侃道。
“……”
徐氏有些脸红,也感觉自己之前的行为有些幼稚,要知道,她可已经是快六十的人了。
明玉秀见徐氏像个少女似的扭捏起来,觉得这老太太当真是可爱,连忙岔开话题帮她解围:
“徐奶奶,我刚把簸箕里的黄豆都泡在水里了。”
“喔。”徐氏点点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我明天来借您黄豆做豆腐。”明玉秀见徐氏不上心,又补了一句。
“豆腐?咦,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个了?”
徐氏听到明玉秀说要做豆腐,也被吸引了注意力,自从夫君去世,她都好久没有吃过豆腐了。
“我这几天自己琢磨的,准备明天做来试试看,您家有磨子吧?”
“嗯,有呢,柴房里还有好多黄豆,你要是需要也都一起拿去吧。”
“……”我还没开口呢,您这也太善解人意了吧。
明玉秀朝徐氏咧嘴一笑:
“我是打算来找您借点黄豆的,咱们村里还没有人会做豆腐,要是做出来味道好,趁过年这几天,在村里卖卖,说不定也能赚点菜钱改善下我们小山的伙食!”
徐氏点点头,想起被娄氏薄待的这姐弟俩,心里又是一阵郁闷:
“你家那个祖母,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她。”
她要是有这么可爱的孙儿孙女,捧在手心里护着都来不及呢,那娄氏真是不知道惜福,连点儿吃食都舍不得。
而她自己家里也不富裕,不然她也不乐意见小山受苦,虽然她夫君临走之前给她留了养老的钱,但是她自幼就是个典型的闺阁千金。
除了幼时跟随父亲学过点医术皮毛,地里的农活她能干的实在太少了,这些年来只能靠做女红绣品去镇上换些家用,十几年来入不敷出,早已是坐吃山空,无力相帮。
“咱们不提她了,等会儿我帮您把午饭也做好,就放在灶上用热水煨着,您饿了记得吃,我晚饭时再过来给您收拾锅碗。”
“你真好!”
徐氏感受到明玉秀一如既往的体贴和孝心,语气里微微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明玉秀一笑:“您今日可真是多愁善感!”
徐氏听了一愣,在心中感叹,多愁善感么?是有些啊。
人老了就爱多思多想,荣辱得失,幸或不幸,反复回忆思考自己的这一生,千思百虑之后还会更加惧怕孤独,也不知道到底是看透还是看不透。
这些年,她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起床,最孤单的是躺在病榻上,举目无亲,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就好像被被世间所有的人共同遗弃了一样。
如果不是这姐弟俩经常来看她,只怕自己哪一天死在家里都不会有人知晓,到时候能陪伴她的,也只有院里那些不会说话的花花草草罢了。
吃完早饭,明玉秀又去厨房用灰面粉烙了几张腌菜薄饼,将灶膛里的粗柴都抽了出来,用膛外冷却的草木灰将灶里的明火都盖住。
然后在灶上的水锅里架了一张布满圆孔的竹隔盘,将早上没吃完的白米粥和烙好的薄饼装在两个碗里一起放在灶上煨着,当作徐氏中午的午饭。
安顿好徐氏,又悉心嘱咐了她一番,明玉秀这才带着明小山准备回家。
刚过拐角,突然抬头看见了她家娘亲正愁眉苦脸地从隔壁刘婶子家走出来,明玉秀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见到一双儿女回来,陆氏连忙换上一张笑脸:“这么快回来啦?”
“是啊娘。”明玉秀关切地走到陆氏身边:“怎么了?刚见您一脸的不高兴。”
“哪有,娘一个人走路难道还要笑嘻嘻的呀,人家还以为娘傻了呢,快进去吧。”
陆氏打着马虎眼,拉着女儿进屋。
明玉秀狐疑地瞥了她娘一眼:“您不说,我只好亲自去刘婶子家问了喔?”
“哎呀你这孩子!”陆氏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行了娘告诉你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陆氏见女儿坚持追问,也只好全盘托出。
原来,她这些日子绣的帕子已经越来越难卖了,这回托刘大姐去镇上售卖的帕子,竟然只卖出去三条,得了十来个铜板。
东西越来越难卖,只因为这些花样子绣来绣去,许多像她一样靠绣帕子补贴家用的媳妇们都已经互相看会了,同样的东西绣的人多起来,价格自然也就低了。
原来她绣一块帕子还能赚个五六文钱,现在赚两三文都难了,自己的手艺没有了用武之地,难怪陆氏会郁闷。
听娘亲絮絮叨叨了一会儿,明玉秀很快抓到了重点,花样子?
明玉秀眨了眨眼睛,这个东西好像就是画个好看的图案而已吧,有那么难吗?让她娘为难成这样子。
“娘之前都绣的哪些花样子,我帮您看看。”
明玉秀抱起明小山,拉着陆氏进了房间。
她的前身虽然也会做女红,但并不热衷这个,她的时间更多都用来了带弟弟。
陆氏见女儿有兴趣,也就依这她将自己平时绣的三张花样子从绣篮里拿出来递给她看:“喏!就是这些了。”
三张花样,两张剪纸的,一张描花的,都是吉祥如意,喜鹊迎门,童子散财这样古老的图案。
明玉秀想了想,将明小山放到地上,然后拿起娘亲绣篮里的剪刀和桌子上准备用来剪窗花儿的红纸,咔擦咔擦就剪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张栩栩如生的“野鸭戏莲”就摊在陆氏面前。
“娘,您看这个图案可以绣吗?”不能的话就当窗花儿贴了吧。
一旁的明小山对这些“女人的东西”并不感兴趣,看了几眼觉得没意思,就一个人去院子里找黑虎玩儿了。
陆氏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女儿手里的绣样,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哪敢相信,这么漂亮的花样子竟然是自己的女儿随手几剪子就给剪出来的。
“可以可以!秀儿,你怎么会剪花样子啊,这个真好看!”
她那几张算不得顶好的花样子都是厚着脸皮从刘氏那里讨来的呢!听说镇上有绣楼专门卖花样册子的,一本册子卖到一两银子,她想都不敢想!
“呃——”
她怎么会剪花样子的?她能告诉娘亲自己前世在孤儿院就学过绘画和剪纸吗?
很多现代小朋友小时候都学过的,虽然她所学都不太专业,但因为喜欢过一段时间,也就专注过一些日子,剪几个简单的图案还是不在话下的。
“我就是凭着感觉剪了几刀试试看,没想到这么容易啊!”明玉秀面不改色地朝陆氏道:“要不我再给您剪几张吧!”
“嗬嗬嗬。”陆氏开心地笑起来,没想到自己女儿这么能干,“好好好!别剪太多啦,三张就够娘用几个月了。”
“好咧!”
明玉秀得令,又操起剪刀咔擦咔擦剪了“五子登科”和“寒梅傲雪”两张图递给了陆氏。
陆氏喜不自胜地捧着三张花样子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喜欢。
明玉秀见娘亲高兴了,自己也觉得开心,兴致上来,正准备拿起剪刀将过年要用的窗花儿也一并剪了,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明小山愤怒的尖叫和黑虎焦急的狂吠声。
“讨厌讨厌!二姐坏!快放开我!”
“汪!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