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珏。”
慕汀珏正要开口否认,慕汀岚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那家菜馆是在这条街上吗?怎么找不到了?”
慕汀珏一愣,这家店还是大哥带他去的,大哥怎么可能找不到?
接收到哥哥投射过来的两束幽光,慕汀珏眨了眨眼睛,怔愣地回过头一脸镇定地朝明玉秀道:
“呃,我是说——剿匪没什么好玩的,就是瞎打打呗!”
话一说完,他迅速丢下明玉秀,迈开步子跑到慕汀岚跟前,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小菜馆儿对慕汀岚喊道:
“哎呀大哥,前面那家不就是吗?看,他家做新招牌了。”
瞎打打?唔——
见慕汀珏有些避讳,不愿跟她多说的样子,明玉秀撇撇嘴,心想可能这个涉及到什么军事机密吧,不能随便跟人说也很正常。
于是也不再多问,快步跟上了前面两人的步履,几个人一起进了一家人头攒动的小菜馆儿,在大厅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下馆子,明玉秀的心里也隐隐有些期待,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厨子会有怎样不同的于现代厨师的手艺。
虽说同行是冤家,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相互学习,相互比较,然后以他人之长补自己之短。
四人才落座,勤快的店小二很快就搭着白巾殷勤地跑了过来:
“几位客官,吃点儿什么?小店有盐水鸡,脆皮鸭,清蒸鲈鱼,红烧肉……”
小儿麻溜儿地报着菜名,一口气报了二十多道菜,直听得明小山口水横流晕头转向。
“先给我们上壶茶,再来几样招牌菜,要——荤素搭配!你自己看着上。”
慕汀珏很随意地点了菜,就抱着明小山坐在他的膝盖上。
自从在明家吃了餐饭,他就感觉自己跟这家人很熟悉,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
“哗啦——!”
就在几人摆好碗筷正要开口聊天儿时,大厅中间的一桌客人突然喧哗了起来。
“狗奴才!瞎了你娘的狗眼吧!什么东西敢往你爷爷身上泼?给爷滚开!”
明玉秀回头朝那喧闹处看去,只见大厅中央,一个身穿玉白绸缎的青年男子正怒气冲冲地用脚踢打着地上的一个灰衣杂役。
白衣男子的身旁,几个扈从也都跟在主子身旁见缝插针地朝地上那人身上招呼。
“踹死你个下贱东西,敢弄脏我们少爷的衣服!赶紧拿出银子来赔偿,不然今天就把你打死在这儿!”
“对不起,对不起大爷,是小的不小心,大爷刚才突然转身,小的没来得及躲避您,这才将茶水泼到了您身上,小的不是故意的,求求您饶过小的一次吧!”
那匍匐在地上只顾挨打,完全不敢反抗的灰衣杂役抱着头低声哀求着施暴之人:
“求求您就放过小的一次吧,您的衣服小的一定会攒钱赔给您的!”
“放你娘的狗屁!你撞着爷还敢把错往爷身上推!爷转身你不知道避开吗?谁叫你靠爷那么近!这身衣服把你卖了你都赔不起!该死的贱民!”
白衣男子见那杂役还敢辩驳,不由心头火气更盛,脚下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狠狠地踹在那人腰背上。
整个大厅的客人也都跟着热闹了起来,纷纷站起来朝那桌观望,人群一时间嘈杂鼎沸。
“哎呀,这肖家的小公子又出来作孽了!这杂役真是可怜啊!”
“也不能这么说啊,这杂役不惹人家,人家会打他?怎不见得肖公子来打你我?”
“啧啧啧,世道变了啊,人命如草芥,活着太过艰辛,这人心就容易暴戾浮躁。”
“哪里是浮躁,这肖公子过得可一点都不艰辛,他明明就是故意找茬,图点乐子。”
有人看好戏,有人道可怜,有人抨击社会伦理,有人感叹人心不古,众生万相!
明玉秀在人群的这边透过纷扰的围观群众,看向那匍匐在地上挨打求饶的灰衣人,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这人的声音和背影怎么那么熟悉?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的心头陡然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立刻就站了起来。
饭馆的掌柜这时候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连忙跑过来打圆场。
“哎呀肖公子,今天真是对不住您了,这伙计小的现在就把他撵走,以后再不让他出现在您面前了,您的衣服小的也一定敦促他尽快赔给您!”
这位肖复肖公子可是他们青石镇镇长最宠爱的幼子,在青石镇这块儿地界上,他爹就是土皇帝。
肖复就是他们青石镇的太子爷,是非曲直,是生是死,全凭他父子俩的一句话!
所以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大庭广众之下伤人,旁人却不敢多说什么。
若是得罪了这位肖公子,就算他明面上不治你,暗地里也有的是手段足够让你吃一壶。
掌柜讨好地冲肖复笑着,手下快速地推了推地上的灰衣杂役: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地上收拾干净,然后拎包袱滚蛋?”
“是!是是!小的这就收拾!”
那杂役听了掌柜的话,如得特赦,连忙要低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慢着!”
跋扈的年轻公子得了理却不饶人,伸手一扬,横眉冷笑地看了掌柜一眼,并没有要放那杂役离开的意思。
“本公子什么时候同意让他走了?刚才竟敢顶撞污蔑本公子,现在已经不是赔钱能了的事儿了!给我继续打!爷今天就要杀鸡儆猴,给这些贱民一个教训!”
肖复说完,一副完全不拿人命当回事儿的纨绔模样,勾起一边唇角,冷眼环顾着四周,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众人只见那连连告罪的杂役此时已经顾不上被踢打,只知道听从掌柜的话,卑躬屈膝点头哈腰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将被打碎的瓷壶碎片一片片地捡起来捏在手心里。
手掌被划伤冒出颗颗血珠,他的脸上却还带着谄媚的笑。
碎瓷片散落在地面四周,杂役一点点地四处拾捡,等他转过身来,背后的明玉秀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爹!”
没有想到,那灰衣人竟然真的是明大牛,明玉秀顿时大惊失色!
她立刻拨开人群,一个箭步冲到了那桌前,迅速拉起跪在地上的明大牛。
她爹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在糕点铺子帮忙打包的吗?!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啊?张嘴闭嘴就喊爹的,爷我可没有你这么大的闺女儿,依我看——喊声相公倒还差不多!哈哈哈哈!”
肖复见个漂亮的小美人儿突然冲了出来,又听她喊这贱民叫爹,心道这也是个好欺负的,言语间自然也就轻佻了起来,几个随从也都跟在主子身旁哈哈大笑。
明玉秀顾不得理会肖复的轻薄无礼,她紧张地抓着明大牛的手:
“爹,可有受伤?”
明大牛见到自己的女儿突然出现在面前,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局促惊慌,潜意识里,他不想女儿被自己拖下水。
“爹……爹没事,你快走!快走吧!爹不用你管!”明大牛说着,用力将明玉秀往外面推。
“站住!”肖复再次吊儿郎当地拦在他俩跟前。
见明大牛要将如花似玉的女儿推走,他收了脸上的笑,眯着眼睛冷酷又不屑地上下打量着明玉秀,又看向一旁脸色刷白的明大牛。
“爷这身衣裳想来你没个几十两是赔不起了,不如——就拿你这如花似玉的闺女抵了债如何?”
肖复说着就笑了起来,伸手摸向明玉秀。
明玉秀正欲侧身躲开,身旁一直卑躬屈膝隐忍不发的明大牛终于忍耐不住骤然暴起,伸出大手“啪”地一掌重重地打开了肖复的那只魔爪。
“你敢!”
明大牛两只眼睛怒目圆睁,愤怒地盯着对面的浪荡公子,心口还在不停地喘着粗气,显然是气得不轻。
明玉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惊了一跳,她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这还是刚才那个在众人面前,对着一个比他小了十多岁的小青年做低伏小的明大牛吗?
他刚才竟然主动跟人家动手了?还吼了人家?明玉秀的心里一瞬间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划过。
似乎刚从青城山上下来的那天,自己因为父亲不敢违逆祖母而选择委屈女儿,让她心中生出的那一丝芥蒂正在一点点散去。
“狗娘养的贱民!你敢打老子?把这个臭娘儿们给爷绑起来!”
“是!少爷!”
肖复见明大牛一介村夫竟敢跟自己这个镇长家的公子动手,立马也是火了,他朝随从大喝一声,红着眼睛瞪向明大牛,捏起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揍去!
“啪!”
突然,一声脆响猝不及防地打在了肖复的脑袋上,众人定睛一看,一个青花瓷的茶盏正落在那肖公子的脚边碎裂开来。
而肖复的脑门上,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起了一个大包,几个正要去抓明玉秀的随从也吓得站在了原地。
“他娘的!是谁敢偷袭老子!给你爷爷滚出来!”
肖复气急败坏,摸着自己额头上的肿包愤怒地环顾四周,破口大骂。
人群自觉从窗边让开了一条道,慕汀岚抱着眼泪汪汪的明小山从窗边慢慢走了过来,慕汀珏也皱着眉头跟在自己哥哥的身后。
明小山看见自己爹爹受了委屈,两只大眼睛里溢满了心疼的泪,晶莹的泪珠无声地一颗颗往下掉,伸出手就要往他爹怀里抱。
慕汀岚拍了拍明小山的背,小声安慰他:
“你爹刚受了伤,哪里抱得动你,你乖乖的。”
明小山懂事地点点头,安静地坐在慕汀岚的怀里,只用关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和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