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大牛受了慕汀岚所托,吃过晚饭后送走哥俩,他就在临山村里四处帮慕汀岚打听起房屋。
住在徐家后排的胡卫听说有贵人要来他们村儿买院子,连忙拉住了明大牛,跟他说起自己家的情况。
胡卫是个鳏夫,妻子生完儿子后血崩去世了,留下的独生子胡小栓今年已经六岁,早已到了开蒙的年纪。
胡卫想要送儿子去隔壁村子的私塾里念书,可惜家境实在贫寒,根本无力支付高昂的束脩,现在正是为银钱焦头烂额的时候。
胡家的院子原本是按照三房建的,每房又有三间屋,父母一房,大哥胡进一房,他自己一房。
八年前,他新婚的大哥在地里干活,不慎被金环蛇咬伤脚踝丢了性命,大嫂伤心之下没多久也投了河。
加上妻子难产又离世,父母连番受到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心力交瘁,前几年也都相继去世了,偌大的屋子不过七八载就只剩下胡卫和他的儿子相依为命。
胡家连续几年办了好几场丧事,底子早已被掏得不能再空,这些年家里地里全靠胡卫一人操持。
大的那个是当爹又当娘,小的那个也乖巧懂事,四岁的时候就跟着父亲一起下地了,父子俩的日子过得可谓是十分贫苦。
明大牛本就是心软之人,有心想要帮帮他们父子,去胡家看了以后,觉得院子确实很不错。
虽然有些屋子多年没有人居住,但都打理得十分干净整洁,就准备回来跟明玉秀商量一下,然后回去给慕汀岚定下来。
胡家的屋子就在徐家后排,距离明家十分的接近,明玉秀听了,觉得位置倒也合适,只是——
“爹,如果他们把房子卖了,那他们以后住哪儿啊?”
明大牛一时被女儿问住,愣愣地摸了摸头,是啊,他好像忘了这茬儿了,胡卫要是把房子卖了,那他带着儿子住哪里去?
正准备转身再去胡家问问,突然,院子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吵嚷声:
“娄翠屏!你给老娘滚出来!你这个不要脸的老骚货!一大把年纪胸都垂到汤碗里去了,还要勾引我家老陶!”
明玉秀一听有人骂她祖母,顿时来了劲儿了,要知道娄氏可不是好欺负的,从她手上沾了明玉秀前身那条人命就知道她根本不是个省油的灯。
而门外这个,听这中气十足的吼声和泼辣粗俗的言辞,明显也是个刺头儿,天朝大妈之类的生物,她们的战斗力可是不容小觑的。
此时正是刚吃过晚饭的点儿,乡下人家平时没有什么娱乐,天一黑,不是坐在屋里八卦,就是躺在床上造娃,平时哪家吵个小架,动个小手什么的,都能足足让村里人谈笑三天!何况是这种泼妇骂街的大动静?
这时候大伙儿听见明家又出事儿了,连忙都搬起小马凳抓了瓜子坐到明家院子前,准备看戏。
明家这些天倒也当真是宛如一个戏台子,各种闹剧精彩纷呈完全就没有个停歇的,众人隐隐都有些期待和兴奋,不知道今天唱的哪一出?
还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见院子里半天没动静,也跟着外面那骂街的婆子一起喊了起来:“娄翠屏,快出来!快出来!”
屋里的娄氏此时是坐如针毡,外面那泼妇她知道,是陶银家那个臭婆娘,只是,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发现,怎么今天突然就跑到她家里来了?!
“娄翠屏你这个老娼妇!还不快滚出来!老娘就说陶银那个老狗怎么对个捡来的孩子那么上心!原来是你这个臭不要脸老狗婆给他生的私生子!”
众人一听四下哗然,什么?陶鹤桥是陶大夫跟娄婆子的私生子?这不可能吧?陶鹤桥今年都二十四五了,明老爷子也才走了不过二十年啊!这时间可对不上!
正往外走的明大牛和明玉秀突然听到陶家婆子说出这话,惊得连忙停下了脚步,明玉秀还好,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明大牛的心里却是惊涛骇浪怎么压都压不住。
陶家婆子不能生育,早年陶大夫就从镇上捡了个弃婴回来养着,这件事情在临山村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如果陶家婆子此时说的都是真的,陶鹤桥乃是娄氏和陶大夫的亲生子,那——
明家的老爷子岂不是绿了?
按照时间来推断,早在明继祖去世之前的最少五年,娄翠屏就已经与这陶银有了首尾,而且还给他生了儿子,这件事情,明继祖知不知道?甚至——他的死因,会不会也跟这件事有关?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明大牛呆在原地,他恍惚记起二十年前,父亲去世前夕,尚还年轻的娄氏经常外出,有时候夜里很晚才回来。
那时候父亲已经缠绵病榻多年,常常躺在床上看着母亲出门的背影若有所思,又对自己欲言又止,就这样没多久便郁郁而终了。
明大牛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往外走的勇气,他害怕自己心里的猜想会变成事实。
陆氏听见动静抱着明小山出来,见到丈夫失魂落魄的模样,她连忙放下儿子,上前扶住了丈夫的胳膊,无声地宽慰着他。
正在屋里焦灼不已的娄氏也是急得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抓着门框的手紧了又紧,恨不得一个门闩丢出去塞住那臭婆娘的脏嘴!
“老娼妇,你出不出来,再不出来老娘就拉着你的小杂种去见官!你跟陶银这对狗男女敢在老娘眼皮子底下通奸,老娘看你是不要命了!”
通奸?啧啧啧,这年头通奸可是大罪啊,名声没了是小事,猪笼木驴,火焚绞杀,各种刑法五花八门,那可都是要丢性命的!
娄氏听见陶婆子要拉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去见官,再也忍不下去了,“哐啷”一声推开房门就冲了出来:
“周荷花!你不要血口喷人了!你说我跟陶银有私,你有证据吗?!”
娄氏梗着脖子怒瞪着陶周氏,陶周氏冷冷一笑:
“嘿哟,不要脸的老骚货终于肯出来了,这院子里好大一股骚味儿啊!”
陶周氏冷嘲热讽,还作势从怀里掏出一方洗得发白的帕子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可熏死老娘了!”
哈哈哈,人群里见她这幅作怪的模样,也都随之轰然大笑。
娄氏气得脸色爆红:
“你这个不下蛋老母鸡,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让我儿子出来撕烂你这张臭嘴!”
农村人讲究的就是个子嗣,谁家儿子多,谁的腰杆就直,特别是这种关键时候,人多力量就大,这大概也是娄氏唯一能想起明大牛好儿的时候了。
陶周氏一听娄氏敢在自己跟前炫耀她会生儿子,唇角刚扬起的那抹讥讽的笑意瞬间就垮了下去。
一张利嘴毫无顾忌地把娄氏最丑陋不堪,最见不得人的隐私撕扯开来,摊在众人面前:
“老婊子你还装!今天老娘提前回来,在门外亲耳听见的!陶鹤桥那个狗杂种唤你做娘亲,陶银那老狗还说,最近村里风言风语都在传你俩的事儿,事情早晚有天会被戳穿,不如早点找个借口把老娘休了,与你两家合一家,好让陶鹤桥那狗杂种光明正大喊你做娘!你说!这还能有假!”
娄氏乍一听陶周氏这话,眼里涌起抑制不住的喜悦:“你说陶银要休你?”
这一幕落在陶周氏眼里,更是让她怒火中烧!
“娄翠屏!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妇居然还敢在老娘面前幸灾乐祸!老娘今天就跟你拼了!”
陶周氏见不得娄氏脸上的笑容,一想起这个女人背着自己偷了他夫君二十多年,她一瞬间就像发了疯一样冲到娄氏跟前,抓起她的头发,撕挠抠扯,踢捶掐咬,十八般武艺尽数使出。
两个年纪加起来已超过一百岁的婆子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短兵相接贴身肉搏,看得围观的众人瞠目结舌。
屋里的明大牛再也看不下去了,纵使母亲有再多不对,那也是他亲娘,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与人如此厮打。
“娘,陶大婶,有话好好说呀,先……先别打了!”
明大牛走到院子里,艰难地将眼眶爆红失去理智的两个人分开,混乱中他自己也挨了好几下,胳膊上脖子上落下了七八道血痕,一时竟也分不清是到底娄氏还是陶周氏留下的。
两个人被力大如牛的明大牛硬掰了开来,陶周氏看着被儿子护在身后的娄氏,忽然觉得无尽悲凉,她生不出孩子,这是天生的,又不是她的错,为什么上天要这么惩罚她!
这么多年,她因为自身的缺陷,在陶银面前小心翼翼做低伏小,从年轻时就是,她嫁进来三年以后,一年比一年活得卑微,这一辈子过得跟个婢女都不如。
不论严寒酷暑,陶银只管在坐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待诊,田里地里的活儿全由她一个女人家去干。
她每天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干活,殷勤地伺候着丈夫和养子,没有想到,这都已经过了天命之年了,一辈子都快熬过去了,丈夫居然在这个时候想着要休她!
陶周氏脸上扬起一抹惨笑,她本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啊,是什么时候变得像个泼妇一样了?
她多年来辛勤劳作,收着自己的脾气,咽下所有委屈,结果换来了什么?一辈子替别人伺候丈夫,一辈子替别人养儿子!
哈哈哈,陶周氏忽然真的好羡慕徐氏,她和徐氏真的是同人不同命啊!她冷冷一笑看向众人:
“我说的是不是真的,等你们见到陶鹤桥以后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