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汀岚见到柳晴霜望着自己的模样面露痴迷，几不可见地皱了眉，将目光移向自己的祖母：

“祖母，舟车劳顿，既然您身体没事儿的话，咱们就先离开这儿吧。”

慕老夫人见这医馆确实也不是个说话的地儿，连忙站起身来朝屋内的几人道：

“那我们先回军营去，听说秀儿厨艺好，我可馋了许久。”

柳晴霜见老夫人要起身了，连忙收起自己心底的失落，走到门外招来了她们的马车，上前一步准备扶着慕老太太上车去。

老太太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用管自己，然后又从慕汀岚的身边将明玉秀给拉了过来：

“囡囡来扶我吧！”

明玉秀被老太太这亲热的昵称给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或许是因为身世的原因，她打前世起就是个极其慢热的人。

不管是对之前的慕汀岚还是对现在的慕老太太，她最难消受的便是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和亲密了。

但是眼前的对方不是别人，而是慕汀岚的祖母，即使她心里再别扭，也只得老老实实地点头应了这甜腻的爱称。

明玉秀小心翼翼地扶着老太太上了马车，车夫看起来三十出头，颇有些面善，两人四目相对，明玉秀愣了一瞬，额角便不自觉地落下了几条黑线。

这人不就是刚才那个在闹市策马，又肇事逃逸的“无良司机”嘛？原来不仅受伤是假的，连“事故”也是假的。

“呵呵——这位大哥，这么巧又见面了啊！”明玉秀似笑非笑地看着车夫，又看了眼慕老夫人。

慕老太太见自己玩穿了帮，索性也不扭捏，干笑了两声便向明玉秀坦白了：

“嘿嘿，囡囡别生气啊，我就是想试试，你是不是真如我家岚儿说的那般心地善良嘛！”

明玉秀抽了抽嘴角，虽然被人这样不信任地试探，心里多少都会有些不舒服，但是慕老夫人这样试探她，也是出于对慕汀岚的一片慈爱之心，怕他所属非人罢了。

况且这人还是她与汀岚的长辈，非要她说，她也说不出老人家哪里不对来，于是也只好一笑便过了。

被几人撂在一旁已经许久的柳晴霜面色有些发白，她看了眼背对着她与老夫人叙话的明玉秀，又看了眼伫立在一旁嘴角含笑的慕汀岚，心中酸涩难言。

这就是表哥心中中意的女子吗？她看起来很美。

……

慕家的马车很大，明玉秀将老太太扶上车后，柳晴霜也跟着上了马车，待老太太坐稳，正欲转身下去的明玉秀被慕老太太一把拉住了小手：

“秀儿别急着下去，坐下来陪我一起吧！”

明玉秀见老太太眸中神色不似客套，便也含笑应承了下来，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慕汀岚见祖母将明玉秀留了下来，便让婢女照顾好黑风和黑虎，自己也上前一步也跃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往西营而去，慕老太太一路上将明玉秀的生辰八字，特长喜好，父母长辈都打听了个遍，然后拍着她的手连连点头：

“岚儿前些天写信回府说要与个农家姑娘提亲，可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还以为他在外面被哪个不三不四的狐媚子给迷惑了呢，现在看到你，我可就放心了许多！”

明玉秀听了这话心中一凛，觉得慕老太太所言有些刺耳，她抬头打量了一眼老夫人的神色，又见她眼睛里全是和善的温柔，只觉得是自己多思多想了。

“多谢老夫人夸奖！”明玉秀面上挂上得体的微笑，将老夫人的话默默听进耳里，做了个万金油一般的回答。

“嗬嗬嗬，我可不是夸奖你，你的确是个懂事儿知礼的！”

慕老太太将明玉秀一路上的神态举止都细心收进了眼底，见她听了自己意有所指的一席话不仅没有生气，还面不改色地道谢，不由在心中暗道：这姑娘倒是沉稳大气，若不是身份太低，配岚儿倒也适合。

她又看了眼马车里自从听见“提亲”二字之后，便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柳晴霜，心里默默地叹息了一声，有些事情急不来，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几人很快便抵达了青城山下的西大营，这也是明玉秀第一次来到慕汀岚生活了四年的地方，列队训练的士兵，整齐划一的军号，激烈碰撞的兵器，处处都让她觉得新奇。

慕汀岚下车的第一时间便与几人暂时道了别，派了亲卫将明玉秀几人领到主帐中后，便将从玉松林里带回来的冷香草和它的伴生虫一起送到了王军医的住处。

“将军，这次的事情，真的与皇上有关吗？”那些乌血马可都是皇上赐给西营的，他们也是先后两批人在落峰崖上中了毒，这才猜测出这种混合毒素的来源。

如果那天慕汀岚和慕汀珏骑的也是乌血马，或者那些打猎的士兵们没有靠近玉松林，他们根本无法察觉这种病症其实是中毒，而非是瘟疫。

可是，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

慕汀岚并不觉得此事是皇帝所谓，他摇了摇头朝王军医道：

“如果西营出了事，首先得利的就是南诏，青城山这道宁南防线不攻自破，南疆人就可以进我国门大肆敛财卷物，甚至吞并我大宁国土。其次受益的是陈国，我当年在飞沙关一举击杀了他们的柱国将军元昭白，元昭白这个人在陈国有着极大的威信，颇受边疆百姓爱戴，当年也是他亲自率兵将鸣沙府从大宁的版图上夺走。这些年陈国想取我项上人头替元将军报仇的人不计其数，若我西营真的放了南诏敌寇入关，让我国百姓惨遭屠戮，那么圣上必定会严惩我，到时候那些等着看我好戏的人就会有机会落井下石，给我致命一击了。”

慕汀岚将脑中的思绪理了理，觉得真相似乎就近在眼前，他相信，这件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

“若我们真的出了事，到头来深受其害的还是大宁的百姓和国土，这对皇上有什么好处呢？况且我祖父早已交了兵权，我手底下又只有区区两万兵。定国将军府既不是功高盖主之辈，又从未妄图过染指皇权，我们这些年一直呆在边疆勤勤恳恳保家卫国，皇上没有下手的理由。”

军医听了慕汀岚的分析，也认同地点了点头：

“是啊，这幕后之人怕是也没有料到将军会突然将马匹给换了，这一次不成，恐怕还有下次，这件事要不要写信回去给老将军，让老将军帮忙查一查？”

这些马虽然是皇上赏赐的，但是沿路从京城运送到渝南郡，中间能过手的人太多了，若有人在中途做了手脚也不是不可能的，只要做了，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可寻。

“不，祖父年事已高，不必再让他操劳了，这件事情，我会另外派人去查，军医还需尽早将解药研制出来，昏迷的将士和影卫们恐怕不能再等了。”

“是！属下这就去研制药方。”

王军医躬身领命而去，慕汀岚凝眉深思。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要查首先就要从这次打猎查起，是谁提议的去打猎，又是谁带着这群人去的落峰崖，这一切都需要等到将士们醒来才知道。

低声吩咐了帐外的几个士兵，让他们从库房搬来两顶新的营帐，慕汀岚便带着人和营帐一起去了自己的主帐。

立在帐外的四个婢女见慕汀岚过来，恭敬地屈身行礼，然后从士兵手里接过营帐，跟着他们去主帐的后面搭起了歇息之所。

慕汀岚掀开帐帘，发现自己想着的那个人竟然不见了，当下即是一愣，人呢？

这主帐之中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只剩了慕老夫人和柳晴霜，还有闻讯从校场中跑回来的慕汀珏了。

“祖母，你好狠的心啊，这么久不见孙儿，也不想我！”慕汀珏一见到慕老夫人，立刻就像只被遗弃了的小猫儿一般趴到了祖母的腿上撒娇。

慕老夫人的一颗心都被孙儿这惹人怜爱的小模样给溶化了，半嗔半怒朝他道：

“还亏你说得出！是祖母不想你吗？多少趟写信让你回家，偏偏就不愿回，留你娘一个人在府里唉声叹气！”

这话一出，不仅是老太太跟前儿的慕汀珏笑不出来了，就连刚进来的慕汀岚也不自觉停顿了脚步。

父母不和已有二十几年，这是笔斩不断理还乱的糊涂帐，依他所想，等他大婚开府以后，就让母亲搬来与自己同住好了，只是这个想法将将说与母亲听，便遭到了她的强烈拒绝。

如果不论如何，呆在父亲身边才是母亲最想要的，那作为儿子，他实在没有理由非要去拆散自己的爹娘。

眼下不管是唉声叹气还是笑逐颜开，都是母亲自己的选择，别人不能代替她去选，同样她自己选的生活别人也不能代替她去过。

慕汀珏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孩，屋里的气氛因为提到了慕夫人而有的片刻低迷，在慕汀岚走过来的一瞬，又恢复了其乐融融。

“慕汀珏，你玉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