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在青城山下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将这次遇难的村民们整理好仪容,又裹上一层白布,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深坑之内,填土掩埋。
包括周氏和娄氏在内,所有的人都没有例外,通通与这些一同遭受劫难的村民们葬在了一起。
慕汀岚派了五百人护送陆氏他们去了军营暂住,剩下的五百人便开始搜寻失踪的那五十多个人。
村里陡逢如此巨大的变故,明玉秀的心中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从前的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此时早已经显得微不足道。
站在已经被扑灭了大火的废墟里久久不能言语,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人命在这个强者为王的世道里,是那么地脆弱和微不足道。
纵使她穿越千年而来,也只是个肉体凡胎,如果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那时候她该怎么办?还会有如今这样的好运气吗?
她必须要尽快拥有保护自己和家人的能力才行,只是无论如何,她也要先找到其他的幸存者才可以,只要他们还活着,房子还可以重建,人丁还可以再添,人还在,临山村就还在!
“汀岚,整个村子都被烧了,如果他们还活着,恐怕是往山上去了。”
明玉秀看着眼前的满目疮痍,心里没了底,偌大的一片村庄几乎已经被夷为平地,放眼过去,一览无余,再也找不到一个能藏身的地方了。
慕汀岚凝眉思索了片刻:
“村里可有什么地窖之类的地方?”
“地窖?”
“嗯,五十多个人外加一条狗,目标这么大,不太可能躲过对方的视线跑到山上去。”
这么大规模的屠杀,对方也不是庸碌之辈,怎么可能会一下子放走那么多人?
明玉秀点点头,汀岚说得没错,是她短见了,若是三两个人跑了还有可能,五十多个人,确实没有机会跑出去。
若说村民们是被抓走了,那么那些人也没有道理连狗也一起抓走!
这就说明,剩下的村民还在村子里!不在地面上,那就在地下!
想通这个关节,明玉秀立马想到了一个地方!连忙匆匆往外走去。
慕汀岚向身后一招手,恭候在侧的两排士兵也全都整齐有序地跟了上去。
明玉秀没有走多远,很快就到了胡卫家门口。
胡家的房子也没有幸免,一把大火将屋子烧得面目全非,遍地残骸,但是因为他家是土砖房,木质结构相对比较少,所以从外面看起来,比徐家和明家都要好得多,至少还没有完全坍塌。
“汀岚,快,让他们到胡家周围看看!”
之前她和胡卫说要拿他房子做作坊的时候,就考虑过要挖个地窖来储存做好的成品。
当时胡卫就告诉过她不用再挖,他家本来就有!还是他爹娘在世的时候给倒腾的。
慕汀岚刚才一说起地窖,她马上就想到了这里。
“快找找!我知道胡大叔家是有个地窖的,但是我没有来看过,我们快找找入口!”
“胡大叔!胡大叔!胡卫!”
明玉秀一边说着,一边大声喊起了胡卫的名字。
士兵们也立刻四散开去,在胡家院子和这附近四下搜索起来。
“汪!汪汪!”
人还没有找到,黑虎却不知道从哪里一下子钻了出来,它摇着尾巴飞快地奔到了明玉秀的脚边,跳起来就要往她身上扑,整只狗显得格外地兴奋和喜悦。
慕汀岚见它如此热情,口水都要滴到明玉秀身上了,连忙从后面出手,一把提起了它脖子上的软肉,将它拎到了自己面前。
黑虎的四只小短腿在半空中不停地扑腾,可怜巴巴地看着明玉秀,明玉秀见慕汀岚欺负黑虎,连忙将它从他手里救了下来。
“虎子,你没受伤吧,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其他人呢?”
黑虎仿佛听懂了明玉秀的话,从半空中跃下,咬着明玉秀的裙摆就往外走。
距离胡家三十丈之外,一棵五人环抱的梧桐树横倒在路中间,黑虎带着明玉秀和慕汀岚他们到了这棵大树前面,便“咻”地一声消失不见了。
明玉秀揉了揉眼睛,看向慕汀岚:“黑虎呢?”
“他下去了,来人,把这棵树搬开!”
士兵们领了命,连忙上前将这棵沉重无比的梧桐树挪到到了一边。
直到这时明玉秀这才看清楚,这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正压着地窖的入口,那入口处被石盖严严实实地盖住,只剩下一个小缝通风,正是这个小小的缝隙,才能让黑虎自由出入。
地窖盖子很快被掀开,下面密密麻麻地聚集了五十多个人,此时全都惊慌失措地缩成了一团。
“不要杀我们,不要杀我们,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失踪的胡卫,王敛,明彩儿,柳枝,赵松……五十多个人全部都在这里,明玉秀一下子松了心里紧绷的那口气。
“我是明玉秀,你们没事儿了,不要怕!”
村民们听见明玉秀的声音,恍如天籁,在看清她面容的那一瞬间,他们脸上还来不及扩大的绝望,迅速化换做了重生的喜悦,所有的人在见到明玉秀和她身后的西营大军时,都忍不住哭出了声。
“呜呜呜——终于有人来救我们了!我们不用死了!呜呜呜——”
……
胡卫平复了心情,便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慕汀岚,火烧起来之前,他就到距离自己家最近的几户人家报信了。
当时因为明大牛行动不便,他就帮他们藏到了那块帘帐后面。
剩下的人便都随着他躲进了他家的地窖里,谁知道这棵已经腐朽多年的梧桐树,在他们进入地窖以后,大火一烧便倒在了地窖入口。
他们就这样被压在了地窖地面,等到胡卫发现胡小栓不见时,他怎么用力往外推,都推不开地窖的门,好在儿子没事,已经平安获救。
……
一个时辰以后,长长的队伍带着劫后余生的五十多个临山村民,全都到了西营。
明玉秀去爹娘那里安抚了一番,便来到慕汀岚的帐中,与他探讨今天的事情。
她倒了一杯茶递给慕汀岚,然后捧着自己的茶盏道:
“汀岚,这次的事情是何人所为,你知道吗?”
慕汀岚原本也没打算向她隐瞒,便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她。
“这么说,他们是南诏人?”
“我只是怀疑,尚不确定,之前的种种,不论是那些人对天青湖的称谓,还是他们的衣着打扮,现在想来,都太刻意了些。”
明玉秀一想:
“嗯,有谁做了坏事还会自报家门的?的确很奇怪。”
“所以我怀疑,是有人想借南诏转移我的视线,这幕后之人看似是南诏人,但未必一定是他们!”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明玉秀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并不太了解,她只知道,她的家现在没有了,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慕汀岚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将她揽在怀里:
“别担心,我已经派人连夜去镇上买宅子,到时候你带着爹娘和山儿都搬到镇上去。”
“还没成婚呢,爹娘叫得那么顺口。”明玉秀含羞带怒地嗔了他一眼又道:“那村里人呢?”
“临山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件事明明白白就是冲着我来的,所以圣上很快便会从有心人的口中得知。我和郡守杜聿明都逃不过责罚,但是在这之前,我要先组织军民一起,将临山村重建,不然我若奉命回京请罪,他们就没有人管了。”
这把大火把临山村烧了个干干净净,失去了家园,失去了钱财,那些村民日后该何以为继?
明玉秀一听慕汀岚很快要受罚,心里一下子慌了!
“这,这个罪名严重吗?你会不会有事?还能回来吗?”
慕汀岚将她眼底的担忧看进心里,俯下身子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失职之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能回去一趟也是好事,正好查查这件事情是否与京中的势力有关,不过你也别担心,圣上的旨意再快,也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青城山距离京都那么远,皇上日理万机,临山村一百多条人命虽然已经算是大事,但是在主宰九州的皇帝眼里,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也是数不胜数。
而他这些年,除了在战场上树敌,平时并没有得罪过其他人,这事儿要是摊到面儿上来仔细掰扯,哪些人有嫌疑,一眼就能明了。
……
“将军!慕七他们回来了,正在往这边来!”
帐外,守门的亲卫急急禀报,慕汀岚心中一喜,连忙放开怀里的明玉秀,拉着她的手一起走了出去。
三天未归的慕七胡子拉碴,发冠微散,看起来甚是狼狈,他与其他四个影卫正小心翼翼地抬着慕一和慕四两人往这边来。
“阿瑾,去唤军医来!”
几人还未走近,慕汀岚便吩咐了亲卫去请军医。
直到那一行七个人走过来,慕汀岚和明玉秀齐齐屏住了呼吸。
慕一的左肩上,黑洞洞地一个大窟窿深可见骨,伤口处的鲜血早已经流干,只剩下发白的皮肉狰狞地往外翻着。
慕四的脸肿得已经看不出原形,浑身上下的皮肤全都皱得坑坑洼洼,像是在水里浸泡了三天三夜。
此时,他们两人都已经昏迷了过去,影卫将人抬回来以后,军医很快便将他们领进了自己帐中。
“将军!我们在落峰崖下找到慕一和慕四,同时还发现了这个,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