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慕汀珏盯着弩手眉心处的致命伤,气闷地哼哼了两声,扛着他的尸体就下去找人画画像了。
一连二十多天,慕汀岚都被明玉秀和慕夫人牢牢地管在眼皮子底下养伤,陆氏接到了女儿遣人传回去的口信儿,这些日子变着花样儿地给他们送食材。
明玉秀亲自下厨,做了各种补血补气的药膳,硬生生将慕汀岚养圆了一圈。
“慕一,天泉寺那些人还得多久到?”
现在已经是六月初了,早些把田地开垦出来,还能赶上今年的秋播,来年的粮草便可不必那么担心了。
“将军,昨天镖师飞鸽传信,大约还有半个月就能到了。”
……
这些长期饱受饥饿的百姓脚程实在太慢,就算不用再四处乞讨,他们在路上也花了整整一个月,终于在六月二十这天顺利到达了军营。
重新回到故土,虽距离他们原本的村子还有几百里,但是沿途听着乡音,许多流民的心里还是感到了无比地踏实。
慕汀岚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结痂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他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面前,抬高了声音:
“各位,看到军营后面那块空地了吗?从今以后,那里便是你们的家。虽然那里现在还什么都没有,但是从明天开始,你们就可以自己动手,建房开地,重建自己的家园了!”
简单的三言两语让人群一下子沸腾了起来,许多流离数载的人,个个都是禁不住泪盈满眶,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明玉秀走到慕汀岚面前,将自己手里的一张纸递给了他,慕汀岚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赞赏地冲她微微点头。
秀儿想得很周到,他是手握兵权之人,这四百多流民看在有心人眼里,将来说不定会成为他被指摘的把柄。
“各位,因为我们是合作关系,稍后副官就会将契纸送到各位手中。”
慕汀岚接下来便将对这些流民的下一步安排细细告知了他们。
军队帮助他们重建家园,并且提供他们种子播种,负责他们初期的温饱,流民们将种好的粮食上交军队,按照人头每个人领走自己足够的口粮。
收粮时按照粮食收成给予奖惩,同样的土地质量下,收成最好的给予十两白银奖励,当然,收成最差的和低于平均水平的,也要接受相应惩罚。
一纸契约,十年为限,十年之后,这些房子和土地就完全属于村民们自己的了。
这些要求并不过分,甚至还可以说是他们占了便宜,流民们很快都点头答应了。
休息了一晚之后,副官和慕汀珏开始带着流民去了荒地上开始取土烧砖,伐木建房,开垦荒地。
看见许静回手里捏着一束野花从对面跑过来,慕汀珏想起什么,伸手拦住了她。
“小丫头,你们村儿以前叫什么名字?”
这新村建好以后总得取个名儿吧?慕汀珏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叫他们自己以前的村名好了。
许静回眨巴眨巴大眼睛:“我们村儿叫稻香村,怎么啦?”
唔——稻香村,听起来还不错。
“那就叫稻香村吧!”慕汀珏回头朝副官吩咐了一句,抗起了锄头就掘地去了。
“真没礼貌!”许静回瞪了慕汀珏的背影一眼,转过头捏着手里的花就去找自己姐姐了。
……
主帐里,明玉秀撑着下巴坐在桌旁皱眉思考,慕汀岚从外面走进来,挑了挑眉问道: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明玉秀看了他一眼,慕汀岚这个少年将军肯定没有种过田吧,这一千亩地虽然大,但是种地的只有四百多人,从开荒到收获,时间耗得长,还不一定能收到多少粮食呢。
“汀岚,皇上要裁减军饷,光靠这四百多人,能种够咱们两万多人的口粮吗?”
况且这四百多人里,还有百来老弱病残根本使不上力,真正能出力的,也就只有那三百人而已。
而且这三百人里还有许多女人,要她们一人种上三亩多地,这能行吗?
“人数是少了些,不过吃些苦,应该也不成问题。”
明玉秀撇撇嘴:
“那些弱女子和普通百姓可不是你营里的士兵们那么经磋磨,体力跟不上也不是咬咬牙就能坚持下去的,万一给他们累出什么毛病来,那咱们……”
他们的本意是原是想互帮互助,不是去剥削那些苦命的老百姓的,如果把他们累出个好歹,这叫人良心何安?
慕汀岚点点头:
“你说的也有道理,到时候实在农忙,就让士兵去帮帮他们,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有事的,再说现在地还没有开出来,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明玉秀想了想也是,她站起身来拉过慕汀岚的手:
“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一两个月没有好好陪山儿玩儿,我今天先带他回镇上去。”
自从明玉秀从京城回来以后,为了照顾慕汀岚,连一直带在身边的山儿都有些受冷落了。
慕汀岚也深觉自己对不起小舅子,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
“我送你们回去吧,正好你回去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重要事?”明玉秀不解。
“母亲前几日已经亲自去给岳父岳母下聘,你现在该给自己绣嫁衣准备大婚了。”
“啥?绣嫁衣!”明玉秀愣了楞,绣个盖头啥的她还能勉强,嫁衣那么大一件……
“我……我能不能让我娘帮我绣?”
慕汀岚投给了她一个眼神:“你说呢?”
“好吧……”
明玉秀沮丧地摇摇头,去校场找到那个个头还没有别人腰高,却整天喜欢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的明小山,一起回了青石镇。
……
慕汀岚将明玉秀送回了小镇,刚踏入军营,慕汀珏就举着慕老将军的来信跑到了他面前。
“大哥!祖父回信了,你快看!”
“跟我来。”慕汀岚接过信笺,领着慕汀珏回了营帐,七个影卫也都齐齐跟了进来。
“大哥,祖父怎么说?”
慕汀岚绽开信纸细细详读了一遍,攥紧了拳头。
“果然是定王!”
“是定王?”慕汀珏抢过信纸仓促地看了一遍。
祖父信中说,定王三年前就给皇上下了毒,根据慕汀岚带回去的消息,他们已经基本能够确定皇上中的就是冷香草。
这种毒大量使用会使人致幻,少量的日积月累,也会侵蚀人的心性。
“难怪皇上这几年脾气越来越古怪,对朝事也越来越不上心,感情是中了毒?”
慕汀珏有些不敢置信,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事情,连忙捂住自己的心口:
“大哥,祖母这几年变化得也突然,会不会也是中毒了?”
慕汀岚心中陡然一惊,是啊,这毒既然当初能用来毒西营,现在又毒到皇上,未必也不会用到自己祖母身上。
“去叫军医进来。”
慕七连忙跑出去喊了军医进来,几人坐在帐内细细分析。
“军医,依你之见,这毒性超过三年还有救吗?”
朝慕汀岚摇了摇头,军医摸了摸下巴:
“老夫这几个月一直在研究这种毒草,超过三年的慢性毒,想要恢复到最初的模样,恐怕是不能了。就算解了毒,性子能恢复到从前,但身子恐怕也会一日不如一日。”
慕汀岚叹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您那里还有解药吧?您随两份解药一起回京,替我给祖母确诊一下。如果祖母真的中了毒,便把这解药给她服下,皇上那边,就交给祖父去。”
“是。”
……
“大哥,定王为什么要害你?”
为什么?如果先前慕汀岚还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大概也猜到了定王的目的。
派来杀他的人是定王的侍卫,皇上中的毒却是和他们西营之前中的一样,都是陈国的冷香草。
他慕家与定王府从未结怨,定王跟陈国既然都想杀他,那么只有一个原因。
定王是在帮助陈国,他在帮陈国报复他,他们两者之间一定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或者说,陈国给了定王什么许诺。
是什么许诺值得定王残害大宁忠良去帮助外邦呢?
联想到皇帝的毒,慕汀岚豁然开朗!心中同时亦是大惊!定王是想要皇位!
先帝立储前就一直属意定王,只是后来定王不幸染病才与皇位失之交臂。
如今定王已经年过而立,却一直被皇帝踩着压着,除了一个亲王的虚衔,他可谓是一事无成,终年只能四处游山玩水,做一个闲散王爷。
这在一个曾经胸怀大志的男子心中,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
所以定王联合了驻守在陈宁边境的陈国大将军,想要为自己搏一搏。
元家与慕汀岚有血仇,定王想要元家帮他,那么自己先帮他们杀掉仇人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竟是这样……”
慕汀岚神情复杂地坐在椅子上。
“大哥,你想到什么了?快告诉我。”
慕汀岚看了焦急的小弟一眼,将自己心里的猜测告诉了他。
慕汀珏张大了嘴巴,犹自不敢置信:
“那祖父,祖父在京城会不会有危险?”
“我也不知道。”
如果事情真如他想的那样,这次暗杀不成,定王说不定真的会拿他的祖父开刀。
“此事先不要打草惊蛇。”慕汀岚谨慎地吩咐着帐中众位。
“慕一,我这就写信回去,你快马加鞭,亲自送回京城!”
“是!”
慕汀岚正要研磨写信回京,让自己的祖父千万要小心,身旁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慕二突然“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将军!”
慕汀岚诧异地看着他,慕二抬头,有些为难道:
“将军不必着急,慕老将军不会有事的,太子殿下早已经派人暗中保护他老人家!”
帐中的众人面色各异,慕一首先站了出来,疑惑地问道:
“小二,太子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慕二尴尬地看了慕一一眼,将头重重磕到地上:
“将军!属下,属下一年前就已经与太子……有联系。”
要说自己是太子的人,慕二说不出口,身旁的六个兄弟和慕汀岚哥俩,对他来说,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存在,只是……
慕汀岚并没有说话,一旁的慕一却被气得脸色通红!
“慕二,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将军信任你,我们都信任你,你是什么时候变成了太子的人!”
慕二眼眶一红,看着周围个个睁大着眼睛怒瞪着他的兄弟,又心虚地低下头去。
“将军,大哥,对不起!”
慕一老老实实地将自己与太子的关系坦白到了众人面前。
一年前太子的人找到他,说他的亲生母亲早年流落到了京城,如今正是当今太子妃顾氏的奶娘。
慕二刚开始根本不相信,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找到家人的一天。
可是当他见到那个与他眉眼极其相似,拿着与自己手腕上一模一样的哑铃铛来找他的女人时,已经由不得他不信了。
慕二的娘亲何氏嫁到夫家连生四个女儿,丈夫本就脾气不好,平常动辄打骂,嫌弃她不会生儿子,直到生下慕二,夫妻两人这才和睦些。
慕二一岁那年的元宵节,何氏独自带着他上街看花灯,岂料一不小心就把他弄丢了。
丢了家里唯一的儿子,何氏战战兢兢地找了三天三夜,孩子没了,她自己也不敢回家,第四日就从老家逃了出来,机缘巧合到了顾府做了顾家小姐的奶娘。
“所以呢?所以你就替太子潜伏在我们身边?”
生恩还不及养恩大呢!何况慕家不仅养了他们,还教了他们一身本事,还给了他们兄弟一份完整的亲情,难道这些都不及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娘亲大吗?
慕一愤愤地瞪着慕二,恨不得上去给他一拳。
“不是的大哥!”慕二急急解释:
“我从来没有做过对将军和你们不好的事情,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