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的酒量着实不行,宋文简简单单就把人灌的七七八八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会工厂,不过晚上九点多,小楼里除了他们,就不见别的人。
白胖子下午就离开了,到现在一直没回来。
宋文打着饱嗝,在楼梯下倚着扶手,醉醺醺地踹了老憨一脚:“你、能不能自己上去,嗝。”
老憨一张胖脸涨的通红,整个人都有些五迷三道了,不满地甩甩手,嚷嚷道:“别踹我,我自己能走!”
说完人抬脚上楼,可却头重脚轻地朝着地板栽去。
宋文无奈,一把捞起人,搀扶着总算上了四楼。
进门把老憨往床上一甩,看老憨手脚发软,挣扎了半天也没起来的样子,唾了一口,自己跌跌撞撞地跑进厕所。
关上门,宋文打开水龙头,对着镜子露出一双清明的眼睛。
他和老憨一样,一沾酒就脸红,但在江南警校的时候,动不动就和胡北笙他们出去打牙祭,一点不怵啤酒。
老憨似乎是个很容易感动的人,宋文不过略微释放出一点善意,就足够老憨眼泪汪汪,满心感激地把自己……灌醉。
就是不知道,这老憨喝醉了,是什么酒品了。
简单洗漱了一下,宋文也不管自己身上还沾着酒气,只想尽快回到床上。
老憨还保持被自己丢到床上去的姿势,头埋在没叠过的被子里。
宋文看他这样子就是一阵头疼,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斟酌了半天,还是走了过去,试图把被子从老憨身下拽出来。
喝醉酒的人,身子死沉死沉的,被宋文这么一通发力,也不过身子原地晃动了几下。
宋文松开被子,俯下身,伸手。
“啊啊啊啊啊!”
老憨一叠声叫唤着,从床上爬起来,脑袋斜楞着,耳朵被宋文揪在手里。
耳朵是很脆弱的地方,就算老憨再不情愿,还是顺着宋文手上的力道起身了。
宋文把被子掀开,轻轻推了一下,老憨这个庞然大物就轰地一下重新倒在床上了。
把被子随意一展,搭在老憨身上,宋文检查了一遍门窗,都锁好了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床上。
喝了酒本来就有些犯困,特别是昨晚没睡好,宋文几乎是躺下就想睡,连原本合计好的事情都想下意识地往后拖一拖了。
帮他忙的又是老憨,这个汉子外表看上去人高马大,实则懦弱到有些可笑。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老憨在床上不声不响地趴了一会儿,就在宋文准备入睡的当口,忽地嚎了一声。
“你干什么!”
宋文一把甩了被子,坐起身来扭头瞪向老憨。
老憨慢吞吞地翻了个身,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梦话:“小武,他们对你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
宋文没好气地接了一句,心想这如果是老憨的梦话,白天他要把这孙子当球踢。
老憨说话有些含混,酒精的作用下,声音却比平常大了不少。
“彪子他们那样,对你不公平。”
彪子就是在办公室里和他打起来的那个大汉,身上有挺多伤疤的,看上去确实……人如其名。
“他怎么对我了?”宋文奇道,老憨如果说的是打架的话,显然这其中是有白胖子的默许在的,老憨做为白胖子的手下,竟然会为自己打抱不平,实在有些可疑。
天黑了,宋文看不到老憨脸上的表情,只见到一团黑影,摇了摇头说到:“不是这事,你看他们今天那样对你,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他们只是、只是……”
老憨说的却是今天宋文被隐隐约约排挤的事情,到最后似乎还有什么顾忌不好直接说出口一般,卡了半天。
宋文本来就没想着和白胖子手下的人发展出多好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两看相厌的状态,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委屈或者不公平。
只是老憨看上去对这种事情很在意,宋文换小喽罗的思维又想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老憨把他当成一个新来投奔白胖子的人,而且已经削指立誓了,按理来说应该和他们十三个先入伙的人情同手足,可宋文却被排斥在外,一般人肯定觉得不爽。
特别如果宋文是老憨这样的人的话,肯定会觉得更加在意。
想明白了之后,宋文反而苦笑不得。
他根本不在意,这种话根本不敢给老憨说,虽然这家伙和自己关系不错,可这性格一看就是死忠老大的那种人,不被告一笔就不错了。
不过,老憨对这个,似乎很敏感的样子。
宋文想了想,随便搪塞了过去,反正也暂时没有了睡意,干脆拉着老憨说起话来。
而老憨本来就因为酒精而头脑发热,宋文随便起个头,就能滔滔不绝地说上一堆。
“老憨,你小子,来这多久了?”
宋文点了个烟,吸了一口,问到。
老憨早就没老老实实地待在床上了,裹着被子靠在床头,狠狠地吸了吸鼻子,闻了闻宋文的二手烟,随意地说到:“一年多了。”
才一年多?
宋文眼前一亮,看样子,这个老憨也是后插进来的,难怪会跟他说什么不公平的话题。
“时间这么长,那你在白老大眼前混的应该挺好的啊。”还有一句话,宋文没说出来,怎么性格就这么老实,谁都能拿捏一番。
听到宋文的话,老憨叹了口气:“哪儿有你想得那么美,我也和你一样,是后来投奔白老大的,你看彪子他们,那都是早年就跟着白老大打天下的。”
“照你这么说,那咱哥儿俩倒是同病相怜了?”宋文简直恨不得现在他们两个还在酒桌上,再多给老憨喝点酒,好让老憨能多说点。
至于同病相怜什么的,他只是说着玩玩,他再不济也是陈升看重的人,放在白胖子手里,白胖子明面上根本不对他怎样。
老憨听了这话大为感动,连连说:“可不是嘛,小武,我看到你,就想到我,想当初,哎……”
宋文是是时地接着问到:“你原来在哪里做活,怎么就跑来投靠白老大?”
说老憨这样是长年混黑道的,宋文是一万个不相信。
黑道是什么地方,羊城是什么地方,这种环境下能羊城老憨这种面团一样的混混?
老憨完全没有宋文在套话的觉悟,似乎也是在心里憋闷太久了,宋文一问,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交代了个底朝天。
宋文没猜错,这老憨原本,并不是做这一行的。
前几年,羊城这里有个走货的中介,叫什么强哥的,当时陈升对羊城的把控还不是铁板一块,小生意还是有人做。
这强哥就是钻空子的一位,而老憨当时,是给强哥做司机的。
“做司机还不是混这一行的?”宋文满面狐疑,只觉得老憨像是在耍他一般。
老憨连忙解释到:“不是,我真的是司机啊,强哥当时说,我性格不适合走这条路,让我给他当专职司机,有什么事以后也好脱身。”
合着,这强哥还挺为老憨着想的?这帮人渣什么时候有这么好心了。
老憨提起强哥,口吻里满是感激,给宋文解释了一番。
老憨是个孤儿,在黑孤儿院长大的那种。
这种孤儿院在南方有不少,打着收容孤儿的旗号,暗地里做的都是什么下三滥的生意。
老憨面相看着就不讨喜,领养不出去,性格又软,在孤儿院总是受欺负,好在力气大又听话,院里没拿他去卖,而是留下来做苦力。
赶巧被谈生意地强哥看重,带他学车,拿了驾驶证后,就成了强哥的专职司机,还一直都只是半只脚进圈子,想洗白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你跟你那强哥干的好好的,怎么跑这里来了?”
听着老憨的话,宋文就知道白胖子和那十二个人为啥排挤老憨了。
本来就有点靠近白道,以前又是别人的忠仆,能走到这个地步都算白胖子心大了,就算是拒之门外,或者是当卧底一样严加监视都不为过。
提到这个,老憨的兴致一下子低落了下去。
一年多之前,羊城警方一次扫黄打非行动,在ktv捉到了强哥,一审问,走私的罪暴露了出来,直接被送进了监狱里,不知道要蹲多少年。
树倒猕猴散,强哥势力彻底崩塌了,老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像他这样愚钝的,之前又跟着黑道做事,白道不好沾,更不可能回孤儿院,辗转之下,稀里糊涂地就成白胖子手下了。
虽然老憨也削指立誓了,但明显还是被其他人排斥,到现在只不过是因为宋文出现了,他的处境才好了一点。
老憨絮絮叨叨的功夫,宋文第二根烟都抽完了。
随意在烟灰缸里按灭,宋文颇有些无奈:
恐怕不只是因为半路出家吧,像老憨这样提起原来的老大那么崇拜,很不得把人当上帝一样往死里夸的,你让现任老大怎么才能做到不介意。
何况白胖子这个人,简直心思缜密到了极点。
换句话说,白胖子心胸狭窄的不行。
也就是老憨,傻了吧唧的,看不出问题到底在哪里。
不过现在听起来,老憨对自己的热情,只是简简单单的“同病相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