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章
夜里的唐木剌峰显得格外阴冷,狂风大作,吹着衣袍猎猎作响。冰天雪地里,地面被神力劈开一条鸿沟,冰雪下的岩石裸露了出来。
昨夜,舒晏带着众多魔族从荒蛮之地出来,就遭到了天兵天将的伏击,白泽帝君撇开众人,单独与他打斗,舒晏略逊一筹,渐渐不敌,最后藏入唐木剌峰。他借助唐木剌峰的独特优势,与白泽帝君周旋,这一打就是一天一夜。
慕白面色依旧,从容不迫地收回神力,眯着眼睛打量着远处微微屈膝的舒晏。
舒晏按着胸口,急急喘气:“白泽帝君就这点能耐了吗?”慕白的招式游刃有余,打得他措手不及,但是嘴上还十分逞强,也不过逞一时口舌之快。
慕白缄默不语,抬袖风起,又向舒晏攻来。
舒晏丝毫不慌忙,不紧不慢地往后退了几步,挥手放出一道幻象。
夜色中,幻象中的景物渐渐显现,舒晏从空中抓下来一只仙鹤,一手捏着它的脖子,仙鹤在他手中挣扎不已,舒晏从它腹中逼出一道传音结。
慕白一眼就认出来,这只仙鹤来自莲台山,玉霖常派仙鹤过来与他互通消息。
舒晏挑眉看着慕白,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帝君想知道玉霖上神在里面说了什么吗?”
“舒晏!”慕白怒斥道。
“我看你也不想知道吧。”舒晏顿了顿,笑意渐浓,“映绯找到回忆了。”
慕白虽然知道舒晏可能是故意以此来激他,映绯她们刚走了两天,玉霖没理由会这么快送消息给他,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突然出了什么变故,才急着派仙鹤出来知会他一声。
仙鹤传音本是秘术,只用于各山山主互通有无,旁人纵然抓到了仙鹤,不得其中法门是解不开的,但昆仑山与莲台山师承一门,舒晏曾是昆仑山的弟子,又入了魔道,找到方法解开传音结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你不信?”舒晏大笑了一声,以他对白泽帝君的了解,遇事镇静从容,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唯独有一个死穴,就是映绯。
真不知情为何物,比堕入魔道还令人走火入魔。
就在此时,幻境中出现了玉霖的声音,断断续续,确实能听到“映绯”、“找回记忆”这些词,但完整的意思无从得知。
慕白微微一怔,这才知道舒晏没有说谎,他稍一愣神,藏匿在冰雪之下的那一把暗剑伺机而动,向他的后背刺来。
……
夜色沉了下来,夜里的莲台山寂静得很,少有人走动,映绯在屋子里听见了飒飒风声,她出了门循声而来。
是早上他们练功的地方,有人在那儿练习以水化形的法术,映绯一直以为自己的神力进展已经很快了,见到了晚清的法术才知道何为行云流水,何为随心所欲。
“晚清!”映绯叫住前面的人,晚清当即收招,向她走来。
等晚清走到面前来,映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短短几日她们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要从何说起,再回想这几个月,周遭的变化用翻天覆地形容也不足为过。
“我睡不着。”晚清低声道,映绯想说什么又没说什么,她心里很清楚。
太多的记忆都回来了,连喘息的机会也没有,像是回到了噩梦中,虽然那些沉痛的回忆,已经过去,那些感觉其实也淡忘了,但心上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人哽得难受。
“我也是。”映绯点了点头,事情发展的如此快,每次她做好了准备,再过一阵子扑了个空,往往这时局势陡然一转,她又毫无防备,最终也不知道这些事会向着什么方向而去。
今日没有月亮星星显得格外耀眼,莲台山这一带夜色极好,只是前几日她们都无暇去看。
映绯在石阶上坐下,扯了扯晚清的袖子,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
既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那么坐下来无声地陪伴着也好。
“映绯,不论如何,好好与帝君在一起吧。不要管什么辈分,什么世俗偏见。”晚清的记忆回来了,白泽帝君是他们这一辈仰慕已久的师叔,映绯又是她的好姐妹,不论如何她都希望她能所爱之人一直走下去。
映绯轻轻地“嗯”了一声,那么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既然她不是碧蕊,只是拥有她的神力,这一道她与慕白心中的结就不存在了,他们一定会好好在一起,等打退了魔族,他就会来莲台山找她了。
想到魔族,舒晏的样子一下子出现在映绯眼前,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很不好的回忆,肌肤上传来微微刺痛,仿佛还在被魔界地牢的地火灼烧着。
过了好一会儿,晚清发出低缓的声音:“前世的舒晏肯悔过还有情可原,但他犯下的罪孽实在太多,他双手染血是无法洗清的……”
前世的碧蕊,不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舒晏入魔的消息,虽然他被白泽帝君抓了回来,但她从未亲眼所见他的那些恶行,便将他往好处想,还曾想办法替他开脱。对于白泽帝君对他严惩,亲手斩杀,她颇有不满,甚至心生埋怨。
时至今日,这一世她用晚清的身份看到了太多前世未能看到的一面,长安城里仙灵陨灭凡人惨死,在洛阳城一役中,陨灭的天神不计其数,她亲身感受过魔族法力的威力,也见识过他们的残暴手段。
舒晏是这一切的引导者,他将白泽帝君折磨得险些陨灭,还对映绯和晋已痛下毒手,甚至连自己也差点在他手上丧命。
晚清闭眸揉着眉心,成为了魔君以后的舒晏对她来说十分陌生,是恨还是爱,她分不清这种感觉,每每要往深处想又觉得头痛欲裂。
映绯见到她这个举动,劝道:“晚清,你不要急,慢慢想,不愿去想了就搁在一边好了,心从所欲不要有半点勉强,没有人会责怪你。”
不论她如何选择,映绯都将站在她身后。
她的措手不及,她的逞强,映绯都懂得。晚清一定要做出一个决定吗,一定要以手刃他为己任吗,毕竟舒晏曾是她至亲至爱之人。即便对清心寡欲的神仙而言,大义灭亲也是个异常沉痛的决定。
映绯也曾亲身经历过这些心路,不愿看到晚清像碧蕊上神那样,为此所困,放弃上神身份来人间渡劫。
她也算看明白了,其实哪里有什么情劫,是碧蕊的心结未解而已。
晚清听了心头一暖,勾起唇角笑了笑:“映绯,谢谢。”
她一抬头就看见,玉霖拾级而上,玉霖去院落找她们不见人影,原来到这里说悄悄话来了。
玉霖面色微沉:“夜深了回去睡吧。”
“嗯,走吧。”话也说完了,夜里风凉,吹得映绯身上都凉透了,还不如早点回去休息,明日也有力气练功。
见玉霖脸色不太好,晚清问道:“师姐,是出了什么事吗?”
玉霖面上微僵,但立即笑了起来:“师妹多虑了,什么事儿都没有,可能是我这几日太累了。”
晚清一想也是,在莲台山与洛阳之间来回奔波,这几日师父也回来了,玉霖确实忙得很,便没往深处想。
映绯与晚清结伴回到他们入住的院落,山漆、小娟还有胡瓜没有一个睡了,都坐在院子里等他们,一听到有人走来,就往这边看过来。
见到来的是映绯和晚清,他们站起来相迎。
“老大,晚清姐,你们可回来了!”山漆急忙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嚷。
他们应该等了大半夜,晚清歉意道:“让大家担心了。”
“放心吧,没事了。”映绯笑了笑,山漆却出声打断她。
“出大事了!”山漆哀嚎一声。
“怎么了?”
“我去茅厕的时候,听到一个弟子向玉霖上神禀报,昨日送往洛阳的仙鹤死了。”
“啊?”映绯一怔,那慕白没有收到消息了,而且仙鹤肯定是被人截住,然后惨遭毒手。
“快讲重要的!”山漆催促道。
胡瓜咽了一口唾沫,又道:“我还听他们说,慕白和魔君在唐木剌峰打了一天一夜,难决胜负。”
“什么?”映绯惊讶不已。
“老大别担心,莲台山和昆仑山不会坐视不理,肯定派人去帮忙了。”胡瓜说道。
唐木剌峰什么情况,映绯不能更清楚:“慕白伤势初愈,唐木剌峰那地方很邪门的,我怎么能不担心。”
“映绯……”
不需要多想,映绯转身就往山门走去:“不行,我得去看看。”
“要去的话,我同你一起去。”晚清追了上去。
玉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拦住了她们的去路,冷言道:“你们一个都不许走。”
“上神!”
“师姐!”
玉霖站着动也不动,沉声道:“知道消息以后师父已经赶过去了,你们去了也帮不上忙,只有添乱的份。”
就在这时,脚下的土地忽然松动,整座山摇摇晃晃的,想要站稳都十分困难。一阵地动山摇后,莲台山的弟子都从屋里出来了,玉霖怔愣地看着周遭,自开山以来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