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钰一直都是这个性子，只要是他认准的事，即便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未曾能撼动一分。这些年来，沉钰为了不让我陷入两难之地，凡事都势必亲力亲为，从不曾懈怠，也不曾出过差错，许是我最近总是会有些担心别人的事，才会念想的这样多。

轻叹了口气，勾起唇角笑道：“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好再强迫。”转眸见到一旁安静许久的沉月，笑道：“过来。”

沉月见我朝着她招手，鼓了股腮帮子清澈回道：“祖奶奶可是欠了沉月一个好大的人情。”

我猛然一顿，抬头不明的看向颜玉，只见他悠闲的背过手，道：“这丫头今日说不准又瞧上了你宫中的哪样物件，竟然拿以前的事来说话。”

以前的事，便是那次陆吾神君被我与颜玉合伙放去人间的事，看来这丫头真的是在记仇。

我掩面轻咳一声，假装肃然的抬高声音道：“沉月，你可是又瞧上了本座宫中的东西，这样吧，一物换一物，本座愿意拿你心仪的东西，换上次的那回事。”

说话抬袖抹去桌上宣纸墨迹，温和的看着她：“沉月，这可是桩好买卖，本座这宫中的东西都是价值倾城，即便是天帝宫中，也不能比上分毫。”

沉月小丫头抬着水灵灵的眸子，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不，祖奶奶，我只求你一件事，只要你答应，我就忘了之前的事”

一件事……我抬头看颜玉：“这丫头，又想求我什么，上次秀楼招亲，搞成那番模样，难道她想故技重施？”

“沉月并非要再抛一次绣球，只是求祖奶奶，让我去人间，三十年，我只要三十年的时光。”她伸出手比划着，我嘴角的笑意有些干涩，她竟然是要去人间。

“放肆，沉月你不是答应过我，不来折腾王上的么！”沉钰出声喝道。

我皱了皱眉头，只听颜玉在一侧似乎早已料到一般道：“这丫头如今是思凡了。难道你不知道，鬼仙去人间，是要遭天谴的么？”

冥界的鬼仙虽然不用畏惧人间的光明，因着有仙的这重身份，行走也是格外方便。只是，自古三界不得私自干涉，这原本便是违反天道。

“你真的要去人间。”我眯了眯眼睛，夜明珠的光亮下她的容颜格外清晰，眼神中尽是坚定之色。她果不其然的坚定点了点头，“只要答应我去人间，祖奶奶你说什么变是什么。”

我晓得，她还是放不下陆吾神君，五指不觉的紧握，“好。”

至于为何要答应他，沉月不知道，沉钰也不知。至于颜玉，他或许能清楚个一两分。

大红灯笼下，火花映红了我半面衣袖，我抬手将灯笼挂在殿前，身旁只余下黑白无常两人面面相觑。

“王上怎能做这种事，吩咐小仙过来挂上便好。”

黑无常的话回荡在漆黑的夜空中，我抿唇轻声道：“其实，这样简简单单也好。你看啊，这灯笼中的火光，看起来倒是比夜明珠的光芒还要好看。”

黑白无常又是相视一眼，良久，白无常才道：“这世上最好看的光莫过于夜明珠，或许是王上终日看夜明珠有些疲倦，才觉得这红灯笼的光芒好看。”

“是啊，如今想一想，还是平凡点好。”我拢了拢袖子，回身看着满地的彼岸花摇曳：“又过了这样久的时日，这冥界，唯一只有这彼岸花没有变。”

“王上，前些时日凤凰族的丹青郡主与长公主求见，小的没有透露王上的行踪，只说王上闭关修炼，今日来冥界等候，如今还等在鬼门关外……”

鬼门关，这黑白无常，可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他们又怎知道，凤凰族虽然已经败落，可她终究是上古留下来的种族。

“让她们进来吧。”人间有句话，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倒是像极了她们。

当日在梨苫宫外顶撞了我，若是她们晓得我便是冥王，恐怕是要惶恐又惶恐了。

冥殿内众鬼仙飘飘荡荡的站立在两排，往日中她们也都只守在门外，只有外客到时才会进殿做一做场面。彼时殿中垂下一重又一重青色的帘幔，冥界本就阴暗，如今倒是显得格外朦胧神秘。

小仙在我的桌前撂下一盏热茶，轻声道：“王上，这是忘川前的孟仙人呈上来的上好碧螺春，听说在人间得花上好一笔钱才能买到。”

人间的东西，我向来都只喝冥界的东西，如今人间的东西到冥界来，倒也是新鲜。“哦？”我笑道：“看来她倒是用心了，先放在这便好。”

许是我对下面的鬼仙脾气向来的好，这小鬼仙愿意同我搭话，想来也不是第一次。便抬袖握住茶杯，轻轻抿上一口，回味了许久，道：“果然，是个好东西。”

鬼仙飘飘荡荡的站在一旁，黑白无常立于我身侧，道：“王上撤下帘幔，是不打算见那两人？既然不愿意见，为何要宣召？”

我执笔在宣纸上落上两行小字：“并非是不愿意见，而是她们的面容让我见了有些糟心罢了。”当日在妖宫之中，我是亲眼见到丹青同妖君说些什么，既然妖君造反，想来她也没有少功夫。影渊能看在她是天族功臣后代的份上饶她一命，可不代表我会饶了她们。

“王上的意思是……”白无常喃喃道。

我勾起笔尖，云清风淡的道：“命门外鬼差，寻个合适的机会，将丹青郡主留下来，本座请她喝茶。”

纵然请喝茶这个说法的确有些糊弄人，可我天生便不喜欢放狠话，这般说辞，也只有黑白无常晓得其中道理。

白无常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后从帘幔深处离开，只留下黑无常侍奉在一旁：“王上，她们来了。”

我撂下笔，抬袖拂了拂桌面，抬眸见那隐隐约约现出的两抹人影，“凤凰族族长，携小女丹青，见过冥王殿下。”

果真来了，看来明珏天尊的话，她们着实不敢不听。我笔尖轻轻的嗯了声，隔着帘幔道：“二位远道而来见本王，可是有何指教。”

帘幔外的凤凰族公主闻声脸色有些铁青，随后笑道：“王上说笑了，当日在九重天，小神因为凤凰族琐事缠身而错失亲自见一见王上的机会，如今，小神能得见王上乃是三生有幸。”

果然这凤凰族的公主不但人长得漂亮，连这好话也能让人听的动容，我嘲讽的勾起唇角，望着帘幔外的两抹人影：“凤凰族族长果真是会说话，想必身边的这位，便是丹青郡主了吧。”

“正是小女。”她接话也能接的端庄，连忙扯了扯丹青的袖子，身旁的女子装作乖巧道：“小女丹青见过王上。”

这一拜，倒是格外真实。

我道：“果真是个能让老天君动了揽过去做儿媳心思的女子，看来，天帝的眼光也是不错的。”

丹青怔了怔，凤凰族的公主也是怔了怔，虽然这冥王的身份败露的那一日，因着影渊害怕四海知道这件事之后会对我有什么影响，便将冥王闯九重天的事给压了下来。况且当日宴请八荒修改天条请的那些老神仙也都是天族的老人，但是冥殿中有个女司命与天帝暧昧不清的事，四海也都是清楚的。如今她想必也知道，自己在别人的地盘之上，忽然被提起这件事，也多是凶多吉少。

须臾，那凤凰族的公主踌躇道：“王上说笑了，小女不过是因为之前被老天君器重，老天君也只是随口那样一说。”

“既然是随口一说，也不必当真，丹青郡主觉得呢？”我拾起桌上一卷书，清闲的翻阅着。

帘外的人再未说话，抬眸间竟然寻觅到一丝眸光正朝着这边张望。其实我早便料到，即便是容颜变了，声音未变，也会让人怀疑。

“当日丹青郡主屡屡与冥界的司命为敌，本座本来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没有想到，丹青郡主果真是有勇有谋，竟然会想到与妖君联手，将我冥界的司命给伤的体无完肤。本座常常在想，若是本座有你一半的悟性，你丹青郡主，如今还会不会安然无恙的站在我面前？”

帘外的两人身影抖了抖，满殿的鬼仙也都是抖了抖，慌忙底下煞白的脸。我掀起一页书，安静的道：“怎么，都不说话了，前些时日的丹青郡主不还是格外活泼么。”

凤凰族公主低着头咬了咬唇角，抖着声音道：“王上在说些什么，小神听不懂，前些时日冥界的女司命的确是被妖君抓去了妖界，可与丹青着实没有关系，丹青前几日一直在凤凰族养伤。况且，那女司命早已被天帝大人救了下来……”

“那星云剑的事，也只是巧合么，还是你妄图替她掩饰掉一切？”

“王上。”她慌忙的俯下身，低头道：“王上明察。”

“明察？”我笑出声，扬眉道：“本座可担不起你这个明察。”

起身放下书卷，小步朝着她们走去，鬼仙们纷纷挑起几重青色帘幔，她二人的身影便匍匐在我的面前，我道：“凤凰族沦落成这副模样，本座原本以为，只是因为当年的那场大战，现在才发现，只是为首者无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