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颜玉说，当年我历劫苏醒的时候，祖神曾出现在冥界，如此说来也不过是三百年的功夫，可祖神如今逍遥三界，论是何人，也寻不到祖神的身影。

当日妖君陨落之前，曾口口声声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祖神，而纯阳玉当年也的确是祖神亲手封印在天族的，难道，这二人真正有什么关系么。

冥殿中，黑白无常撤掉灯盏，换上两颗偌大的夜明珠在桌案前，我抬手拾起一颗来，蓦然想起了沉月。“沉月少君，如今回来了？”

“嗯。”黑无常应道：“陆吾神君陨落，魂魄回归至长清大神的躯体，少君也回来了。只是这几日少君闭门不见客，我等亦是没有见到少君。”

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沉月好不容易追到了陆吾，可是却没有想到陆吾竟然是长清大神的一缕魂魄，也怪不得，当日长清没有及时的苏醒过来，原来是因为魂魄暂时没有归位。

“一转眼，又快到了中元节吧。”我撂下手中的夜明珠，算了算日子，当年的一切，恍若还浮现在眼前。

黑白无常小声回道：“王上说的是，下个月，便是中元节了。”

中元节，我记得，他第一次带我来人间的时候，亦是七月上的时光，那时候，我还不晓得人间是那样繁华，也不晓得，身旁的那个人会是我未来要用尽一生的时光去爱他的人。

黑白无常许是见我有了心思，便想要让我欢喜些，便道：“今年的中元节，可不是一般的节日，王上难道忘记了，今年的中元节，正巧逢上了第七百年，前几万年中，王上亲自说过，地府每逢七百年便会大肆庆祝一次，所以，今年的鬼市，不同往常。听说，连人间，都变的不一样了。”

“人间？”我抬起眸光，地府着实已经到了该大肆庆祝的一次，可是人间，似乎没有这个习俗。黑无常接道：“说是也巧了，今年，人间的皇帝下旨大办中元节，各地州府都已经开始着手办了，咱们冥界，也在好几个月前开始准备了。”

我站起身，玉指搭在冰凉的桌面上，浅声道：“嗯，也好，地府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门外的鬼差慌慌张张的执剑进殿，神色甚是惶恐，跪在我的面前，缓了好一会子才颤颤道：“王，王上，有贵客到了。”

我抬起头，不明的问道：“是九重天的人？”对于冥界来说，贵客，除却九重天的那些神仙如今还有心思来冥界看看我之外，冥界，已经没有什么贵客探望了。

不过那鬼差却是沉沉的点了点头后又蓦然间摇头，我拧紧了眉心，凝声问道：“究竟是什么人？”

鬼差惶然道：“是，是祖神大人。”

猛一听见这个名号，我竟然也会怔住，若不是黑白无常在我的身后提醒着，我恐怕是要这样一直呆滞下去。

出门之时，门外的鬼差已经跪满了整个冥界，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中，唯有一抹白色烟色背影，格外显眼。

我停下脚步，神色凝重的看着那抹背影，“你回来了。”

他缓缓转过身，万年不变的英俊容颜上一双眸子清澈如许，嘴角勾着似有似无的笑色：“是啊，我若是再不回来，你定是要怪我一生一世了。”

我一时间语塞，低下头，思索了片刻，再抬头的瞬间，那厢已经不疾不徐的迈着稳重步伐朝着我身前走来，驻足在我的面前，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不错，这几百年，看来你终于是开窍了。”

我不明的抬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他斯文条理的捋了捋袖口，轻声道：“看来影渊那小子，的确教会了你不少。我原以为，你是混沌真气元身，当真没有心，如今看来，倒是我高估了你，低估了那小子。”

听到他提及影渊的名字，我没有慌张的问他影渊的事，因为我晓得，他总归是会告诉我的。

殿中柔光如银，像是皎皎明月挂在空中，笼罩着整个空荡荡的大殿。我提起茶壶，清然的给他倒了杯茶，问道：“你总算是回来了，我以为，你只顾着自己逍遥，早就忘记了这个世界。”

他笑色怡人，抿了口茶，轻飘飘道：“这世界，乃是我一手造出来的，怎么会忘记。”撂下杯子，眸光如水的看向我：“倒是你，清瘦了不少，看的我都有些心疼了。”

我无奈的抿了抿嘴，脸上的神色甚是冰凉：“老东西，纯阳玉的事，你还打算一辈子这样隐瞒下去，不打算让我为你开导开导？”

他握茶杯的骨节泛白，嘴角依旧是噙着笑，“嗯，这些年了，我是准备告诉你了。只是，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老东西叫的欢快，好歹，是我将你从混沌中带出来的。”

如今，他还有心思和我开玩笑，恍若很久很久以前那样，他在冥界，我给他沏茶，他责怪我叫他老东西大孽不道。

想一想之前，我不由嘴角上扬，舒了一口气：“这些年都是这样叫的，终归是你管教无方罢了。”

他亦是笑：“好，几年不见，你这嘴皮子的功夫越来越精湛了。”叹了一声，抬起容颜朝着我身后的黑白无常道：“你们去颜玉那里，拿些上好的茶叶过来，冥殿这里的茶水太过粗糙，倒还不如司命府。”

我向来是对茶水不大有研究，所以也不大会品茶，而颜玉也的确比我要对茶水有造诣的多。

还不等我心疼自己的茶叶，便听祖神开口道：“纯阳玉，是你的母亲……”

我抬起茶杯的手顿了顿，心猛然的震了震，悠然抬头，嘴角不明的扯了扯：“什么？”

“当年你母亲正是混沌之间，最为浩瀚的第一缕真气，后来，她随我征战四方，一统三界，不辞劳苦的随在我的身边，过了许多个年月。只是，后来，我俩终究是没有缘分再相守在一起，这世上的浊气越来越多，你母亲为了这个三界，也是为了我，不惜用自己的灵魂来镇压三界中的浊气，这才形成了如今的妖界与魔界，她也因此变成了纯阳玉。纯阳玉正是因为容纳了三界至多的戾气，所以才会凶煞至极，于是我没有忍心将她毁灭，封印在了天界。后来，我无意间感应到了你的存在，又感应到当年你母亲以魂魄化作纯阳玉之后，曾用她我的半分灵气置于混沌之中，万年之后，这股灵气便得了混沌间天地灵气，孕育出了你，因之前一段时日我无法将你留在身边，便让你在混沌中多等了不少岁月，直至叁拾万年前，所以你刚出生的模样，便如同旁人成年时的模样。我收你为徒，将冥界交给你，也是因为，这个世上，也只有你能来继承我的衣钵”

不知为何，我听完这番话之后，原本燥热的心，如今却已经凉了下来。当年祖神收我为徒，并非是因为我乃天地混沌之气的原因，而是因为，我是他与娘的私生女……

祖神的私生女，便是如今的冥王，论是谁，也不可能想到冥王会是祖神的女儿。

“丫头，我知道这些年，你过的清苦，所以，我没忍下心，不想再让你同你娘一样离开我。”他站起身，银光落在他的白衫上，如画中之仙，负手于身后，浅声道：“你是我在世上留下的唯一血脉，所以，我不会允许你真正陨落，本该我替你挡了殒命劫，可便如我之前所料，影渊那小子，还是舍身保全了你。”

杯中的茶水渐渐冰凉，而我的手心亦是没了温度，干涩的唇角抿了抿，我站起身，问他：“你会帮我救他的，对不对？”

如今的他，不是我的师父，不是我的恩人，而是我的父亲，我在这个世上的亲人。

他轻声道：“丫头，我若是不愿意出手，也忍不下心看你日日这副模样，只是，那小子如今灵力全失，元神受损，即便是我有心救他，也无能无力。唯一的法子，只有等他苏醒。”

“难道，便真的没有办法了么。”我失望的闭上眼睛，牙齿狠狠的咬着自己的下唇，“为什么，为什么我爱的人，最后却只能沉睡，我等了他三年，这三年的日月，明明如流水，可是在我的生命中，却是日日煎熬。”

祖神瞧着我如今的模样，神色也不大好，怜悯道：“若是真正的爱他，便等下去。几日之后，我会离开冥界，去天界看一看他，若是有法子，我便留在玄浮殿。”

我沉沉的点了点头，抬起头看着他的容色，眼角有些微湿：“这些年，你过的可还好？”我知道，失去爱人的痛让人难以承受，而他，又何尝不是日夜煎熬呢。

他伸出大手在我的脑袋上揉了揉，头一次这般宠溺的朝着我道：“这几年，我最大的心愿，竟然不是选择忘掉她，而是，想听你亲口唤我一声父君。”

我愣住，没想到，他的心愿，竟然是这样简单，可在他的心中，或许早已经是酝酿了不知多久，自己不敢面对女儿，或许便是因为他放不下心中的那个人吧。

我低下头，微微勾起唇角，复又抬起头，轻声唤道：“父君，你若是喜欢听我唤你父君，日后我便我叫你老东西，你想听多少遍，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