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地牢没走多久，姜汐扶住墙壁蹲下、身去卷裤脚，足踝的位置已经发红高耸出馒头大小。不久前被野马冲、撞拖行了一阵，她的脚已经脱臼，好在药箱还在。姜汐取了块诊巾咬在嘴里，深吸口气心一横将错位处猛一用力复位。

巨疼席卷上身，她咬牙闷、哼了一声。

待痛意逐渐消失，姜汐站起身就瞧见不远处站着两个少女。其中一个她有点印象，是今日坐在丹聿王旁边的。少女穿着身红衣、梳着简单的辫发，两只眼睛黑亮亮的娇俏。

因目睹了她接位的过程，手里握着的冬枣都忘记塞嘴里，张着嘴巴吃惊得看着她。

“你是燕太子的侍妾？”姜汐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咔嚓一声咬下冬枣，含糊不清道：“你杀马的样子，跟草原上的勇士比起来一点不逊色，这么好的胆魄怎么甘愿当那个人的妾室。”

姜汐只停顿了一下，尔后当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少女哎了声追上去拦她，“我是丹聿的公主，哈斯，你不能当没看到我。”

“公主。”姜汐向她施了个礼，小公主满意的边吃边说：“那个人反正都要死的，你何必煞费苦心，不如长长久久留在丹聿，这里到了开春很漂亮的。哎，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姜汐心里乱的很，并不想搭理她，偏偏小公主像只麻雀在耳边唧唧喳喳不停。

真希望她停嘴！

这个念头刚冒出，旁边的小公主突然捂住自己的脖子，难受的呜叫起来，吓得旁边的侍女大惊：“公主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呜......！”小公主脸色涨的通红，指着脖子开始翻白眼。

姜汐看明白她是被噎住了，赶紧推开侍女，绕到小公主的背后，两手箍住她的腹部，不断用力将她冲、撞拍打。

不多时，小公主哇的一声吐出颗枣核。

“吃东西的时候就不要说话了，会噎死。”姜汐提醒完她，心里更在吐槽自己乌鸦嘴，想什么来什么。

未免小公主又来纠、缠不休，姜汐赶紧溜之大吉。

她回到住处，一进院落就听到魏光和月瓷的争执声，月瓷带着哭腔的说：“我不许你动她分毫，帮你隐瞒那件事我已经对不住她！”

“你的妇人之仁，会坏我的大事！”魏谙怒喝完推开屋门，见她站在院落里，不由走上去瞪她，“今天功亏一篑全怪你，你休想在丹聿过得舒坦！”

感觉到月瓷走出来，他不再多说狠话，大步离开了院子。月瓷擦擦脸上的泪水，换了张笑脸迎出来：“姐姐回来了，我正好煮了甜羹，快来尝尝。”

姜汐笑着点头，吃着她盛的甜羹犹豫会儿，问道：“魏谙对你真的好吗？你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两个人相处总会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要吵，再平常不过了，我不后悔跟他。”

“是我让你们吵架了。”

“当然不是！”月瓷握住她的手臂，着急解释：“姐姐不要多想，真的只是寻常拌嘴而已，魏谙今日是有些火气，但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姐姐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才会救殿下的是不是？”

姜汐摇摇头：“或许以后，我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不会的！”像是笃定她往后的事，月瓷有些激动的说：“今日的决定你永远不会后悔的，殿下值得你去保护。”

不知怎地，姜汐觉得她有些古怪，她想要深问屋外这会儿传来一个声音：“请问姜姑娘在吗？”

姜汐搁下勺子走出去，发现来人是个笑容可掬的嬷嬷，她很有礼貌的施完礼后说：“奉大王命令，请姜姑娘入宫。”

姜汐疑惑：“可说为了什么？”

“您去了便知。”嬷嬷不肯多说半个字，做了个请的手势。月瓷担忧的上来拉她，姜汐安抚道：“没事，我去去就回。”

虽然安抚月瓷说没事，但她的心里其实一直在打鼓，尤其是进了王宫，看着宝座上的丹聿王和小公主。

魏谙在旁侧的席位就坐，对她没有好脸色。

“拜见大王。”姜汐施完礼数，丹聿王就笑着倒了杯酒，侍从将其中一杯端给她。丹聿王说：“听哈斯说，今天你救了她一命，本王在此向你致谢，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姜汐稍微松了口气，接过酒盏一饮而净。丹聿王连声夸她豪迈，最后才把目的说出来，“哈斯很喜欢你，她又对中原文化颇感兴趣，看在你救过她性命的份上，本王赏赐你当她的伴读，将中原文化教给她。以后你可以为丹聿效力，常住在宫里，不用担心别的事。”

“多谢大王好意，虽然燕朝内里多有腐、败，君主也非千古明君。但草民既是燕国子民，便永远是燕民，忠奴不拜二主。”

她直接拒绝丹聿王，更在嘲讽魏谙。

魏谙自然听得懂，恨不得把她瞪出几个窟窿出来。丹聿王笑了笑，说：“你不想当公主伴读，但你到底是有恩与公主，我们丹聿滴水当以涌泉相报，你有什么愿望尽可说出来。不过，放了燕太子这种恩赐可不行。”

“若大王正要赏赐，不如赏赐给草民一颗人参吧。”

人参补气提命，适合受重伤的人调养身子。丹聿王看在小公主的面子上，无奈点头答应，等姜汐拿走那株百年人参离开，小公主紧追上去拦住她的去路，“你真的不肯当我的伴读吗？”

“公主若是喜欢中原文化可以随时来魏家找我。”

小公主顿时笑颜逐开，“那就这么说定的，到时候你可不能闭门不见，那样我可是会生气的，我生气了就让父皇把你绑在马后拖死！”

“好。”姜汐笑起来。

小公主跟着爽朗发笑，目光落在人参盒子上，说：“人参是给燕太子用的吗？你能不能不要救他，他很坏的。当初攻打辅城，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

“他伤得那么重不一定能活下来，一支人参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能得到人参多亏了她，姜汐于是顺着她的话安抚，小公主扁扁嘴倒也不再说什么了。她回去后把人参煎煮了，盛了一盅后交给月瓷，请她帮忙送到地牢。

月瓷不肯，“你亲手煎的参药，当然得自己去，我不抢功劳。”

“不是功劳，只是……若是他撑不住死了，这算是他最后一顿。”毕竟如月瓷所言，抛开仇怨不说，萧驷玉在其他方面确实护住她很多次。

“我还有事，真不能去。”月瓷是打定主意要她亲自去的，又说让姜汐自己去看看萧驷玉到了什么地步，估摸着还有多少时日。姜汐要的就是个台阶，月瓷懂了给了，她便顺着这个台阶走下去。地牢里依然暗无天日，腐烂呛鼻。

萧驷玉已经醒了，就瘫坐着昂头望着墙壁上仅有的一扇巴掌大小的天窗，几缕光芒投射下来，隐约可见灰尘在其中打转起舞。

他看了很久，安静的仿佛四周都是静止的。

姜汐不由想起那会儿，他看星星的样子。

“天还没黑，看不见星星。”姜汐把食盒放在地上，淡声打破沉寂。萧驷玉的背似乎僵了下，旋即回过头来，苍白凹瘦的脸上依然挂着丝笑，“小奴才来了，我就能看到星星了。”

他说过，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如星辰璀璨。

身处绝境，亏他还能笑得出来。

萧驷玉看了眼地上的食盒，“给我吃的？”

“月瓷牵挂旧主，让我送来的，不过里面加过砒霜，不知道殿下敢不敢喝？”姜汐打开食盒，将盛着参汤的瓷碗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