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辞觉得，沈栖迟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他自己也是。

从前沈栖迟恶意对他，他虽然恨，但也受惯了，心里对这个师尊留下的只有恨而不是心寒。现在的沈栖迟，明明对着的是这个叫做洛婉檀的壳子好，却会让人觉得，他是真的好。

莫辞自己也是，明知道沈栖迟看重的不是他，而是洛婉檀，有时候却忍不住将那善意加在自己的身上。独自静了静，莫辞心道，许是他疯魔了才会如此想。

沈栖迟的为人，他不是最清楚了吗？

虽然沈栖迟以前还是一副好师尊的样子，但在外人少见过几次的时候谁也能看出来他对莫辞的态度。方才那个女弟子应当不知道什么，只是“你看你师尊，自己徒弟死了跟什么事也没有似的”的意思。

这话莫辞比她明白，但他突然很想问问沈栖迟，为什么以前要那样对他。

他明明，没犯什么错。

他突然很模糊的想起，他最初来的时候沈栖迟对他不是这样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来的改变，让他完全忘记了那个还有一丁点好的人。

开始的时候想着，师尊他如此厉害，定是自己资质愚笨，但总有一天师尊会正眼看他。那一天是来了，伴随着数不尽的恶意和残暴。

后来他想，那就恨吧，反正他对这个师尊只剩下满满的失望了。

他用恨意填满自己，恨才是他继续留在这里的动力，当一个只会恨的人也挺好的。

但沈栖迟和他偏偏都是这样矛盾的人，比如说，沈栖迟这时正端着竹筐，以及竹筐里面满满的落叶，虽然他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比如说，他这时，对沈栖迟，好像…好像突然没有那么大的恨意。

沈栖迟端着竹筐，一阶一阶走上来，将竹筐放在洛婉檀的脚边。抬眼看她，眼里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

“为什么由着她们欺负？”沈栖迟冷声问，神情算不得好。

洛婉檀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一句，好半天也想不出要说什么。

“我知道她们这其实没闹什么事，你也不想去搭理，但你若总是这样，别人只会当你好欺负。”

沈栖迟手一挥，连着之前竹筐放着的地方的落叶一起卷进竹筐里。

见洛婉檀不说话，沈栖迟又道，“以后再有这种事情，该骂回去骂回去，该打回去就打回去，只要不出人命，有什么事为师给你兜着。”

“听见了没？”沈栖迟有些生气道。

“听，听见了。”洛婉檀迟疑道。

沈栖迟满意的点点头，“那你继续，为师去找你掌门师叔，他也改抽点时间约束约束弟子了。”

这话的意思是，沈栖迟要去陆轻云那里告状去了。

洛婉檀没拦也没拒绝，说实话，他甚至还觉得…挺受用。

她在原地顿了一会儿，见沈栖迟慢悠悠的上山的背影，心道，其实他们说的仙风道骨大概差不多也就这样。

在莫辞面前又刷了一波好感的沈栖迟很是开心，他这可是为了其他人好啊，现在有仇现在了结了，免得以后男主给他们弄得直接人都没了。这样说来，那群人还得谢谢他。

再者，沈栖迟的话确实没问题，他以前就是这样，忍着是小事不与别人计较，可别人就把你当软柿子捏，专往你头上踩。

呸，谁怕谁呢？

想着，已到子归峰山顶。

陆轻云一般都在子归峰上处理事务，除了正阳峰，在此多半能寻到他。

“怎么，看小辈打闹看够了？”陆轻云见他来，笑道。

沈栖迟：“……”被逮了。

他瘪了瘪嘴，有些无奈道，“师兄怎么连这些事都知道？”

“你忘了？”陆轻云皱眉，问道，“当初子归峰的结界可是你教我的，结界内有什么动静我自然知道。”

结界？

子归峰居然还有结界？

原主擅长术法，结界造诣也颇深，而陆轻云明显就不是善用术法的人，这般看来，还真是原主教的。

不过，原主与陆轻云不是关系不好吗？

“我这不忘了嘛，都多久的事儿了。”沈栖迟笑道，有些心虚。

“是挺久了…”陆轻云这般说着，像是回忆起了以前，“你学东西快，父亲无论教什么你都学得明白，我那会儿还没搞清楚符咒，你就已经会教人设界了。”

“人各有所长罢了。”沈栖迟淡声道。

陆轻云一愣，笑道，“你还是没变。”

沈栖迟没说话，原主以前什么样子他不清楚，陆轻云，苏琼羽…这些人都没变，变的是他。若是原主与陆轻云关系不好他还尚且能够心安理得些，如今这般，当真是说也说不清，道也道不明了。

沈栖迟不愿再待，借口回了宁泽峰，却依旧忍不住多想。

刚穿过来那会儿，把周围一切都当成是代码似的文字，把所有事都看成是任务进程，总觉得男主的事了了，他便能够撒手谁也不管谁也不认。但现在，所有事所有人都越发真实了起来，连带着他一起。

果然，所有事，一旦掺了感情，一旦设身处地亲自经历过了，就不是简简单单能够理清楚的。

若是有人知道沈仙师一脸沉闷，不是在静思而是在想这些，估计得震惊好半天。沈栖迟自觉想得太多不好，也就忍着不去想这些事了。

不过，与陆轻云，苏琼羽，甚至莫辞的关系都是他修复起来的，这般想着好像又没有那么心不安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