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是谁,你们有些人或许不知道,也是个老太监了,”邱管事说着,盯着地上的人的眼神闪了闪,然后接着扫向一干胆颤而不敢妄动的宫女,“这个人,罔顾自己的身份,竟然公开说自己与莲都宫的宫女对食……”
“呲……”
突然,夏主管的手中的杯盖激烈的摩擦了杯身,发出一道脆响。
邱管事咽下想要说的话,转而看他,询问的神色。
后者,不声不响的重新把玩着杯子,轻笑道:“那个与他对食的宫女就在你们中间。”
清晰的听到一阵倒吸气的声音,这似乎取悦了他,夏主管眼一眯,笑的很无害,“真好奇是谁呢。”
小灯笼有些不明所以的觉得特不舒服,尤其多看一眼那夏主管就瘆的慌的。
冬菜见她皱眉抿唇的看着夏主管,轻轻的碰了碰她的手臂,示意她低头不要乱看。
小灯笼听话的压下心中翻涌的怒火,乖乖的埋头只是竖着耳朵听。
她没有看见,冬菜眼底隐隐的担忧。
“哎呀,你说谁这么大胆让莲都宫成为笑柄呢?”夏主管语气一改之前的和悦,蓦然低下声来,像是觉得自己被人耍了一样,慢慢的竟然怒不可遏,甩手就将茶杯砸了。
伴随着震响,杯子碎开来,碎渣子四溅。
一时众人皆是屏息等待,这当头,谁敢喘粗气,就是找死。
然而,下一瞬,他又像没事人一样,拿眼看向邱管事,后者身子先是一僵,定了定神,才自然的开口:“咳咳,今日,在这公开查办,就是要让人指认出谁是那个宫女……”
就在大家闻言忐忑之时,邱管事招了招手,之前那个最先进来莲都宫的掌灯宫女立马出列,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听纯春宫的钱公公说,今儿个早上就有个宫女去了纯春宫找那个太监……那个宫女就是——她!”
她伸出手果断的指向了那个她看了很多次的位置,小灯笼立马睁大眼不可置信的看她。
适时在柯管事的示意下,再次送了杯新茶给夏主管的冬菜本来还稳重的很,一见那宫女指向小灯笼的位置,惊得手一抖,茶水瞬间洒了大半。
她顾不得腿疼,噗通一下就跪下去了,举着杯子求饶,“夏主管,求求主管饶命……”她显然也是知道夏主管的脾气的,这种时候除了求饶,无他,若是饶你,便是饶了,若是不饶你,就得送命。
这动静来的刚巧,那个指认人的宫女也不觉去关注,手臂随着转头的动作落了半寸。
夏主管低头看了眼冬菜,无声的接过新茶细细的品着,倒是没开口,众人皆心惊,低首不语。
而小灯笼像是定住了,惊慌而无措。
站在夏主管另一旁避嫌没有说话的柯管事趁机飞快的眼神示意身边的两个太监,那两人立马就冲着小灯笼方向而来,众人下意识的让开道,眼睁睁的看着,然后,小灯笼身边的一个宫女被那两人一左一右的架起来提到中间空地处,那人被放开的时候,脚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太监身上,她惨白着脸强撑着站着。
跪在主管的脚边的冬菜几不可见轻吁了一口气。
夏主管这才抬眼扫了那宫女一眼,然后慢慢腾腾的吹了吹茶水,说道:“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春、春柳。”恍若还明白怎么就是自己被带上来的宫女还在呆愣,两腮鼓鼓的,细瞧是有些红肿,怕不是之前挨了掌嘴。
“哦,挺好的一个名字,真有些可惜……”夏主管的一脸痛惜的摇头,嘴里却说着残忍的话,“照规矩要怎么处置?”
“当众杖打。”邱管事回道。
听了这话,春柳再也撑不住了一股子软到在地,“不是奴婢,奴婢真的不认识这个人……真的不是奴婢……”
她的声音太过惊惧,连着哭腔,落在每个人心上,那样凄惶,又无助。她甚至开始想要逃离,可是,这么多人看着,她又能逃到哪去……
很快几个太监抬来了一条长木凳,和两个巴掌宽的长板子,都涂着发旧的红漆,颜色斑驳,有处发褐色,又有红的发黑的地方。
小灯笼浑身还有些发虚,虚汗湿了领口,明明,刚才那个宫女指的是自己吧?还是自己眼花呢……她咽了咽口水,心跳不稳的瞪大了眼睛一看,手指微微颤抖,那板凳上面是很多人的血吧,才有了这样的颜色。
太监拉起瘫坐在地上的春柳就要往凳子上抬人,夏主管又将茶盏摔了个稀巴烂:“不懂事的奴才,她这样低贱的狗东西,也是能上咱宫里的椅凳的么?”
“是,是。”太监忙将长凳放到一边,拖过人就打。
听夏主管的语气,谁还敢放水,一板子下去都是实打实的狠手。
不多时,春柳惨叫声一声弱过一声,一开始的尖锐刺耳,慢慢的成了有上气没下气的低声哀喘,直挨了二三十板子,就痛的模糊了意识。
众人麻木的看着,表情是一致的没有落在自身上的庆幸和后怕。
邱管事见差不多了,躬身问道:“请主管给个计数。”
“还计什么数,照死了打就是。”夏主管又得了盏新茶,喝的很是享受,眯缝了眼,懒洋洋的丢出这么一句。
得了这话,几人各是沉默,行刑的太监们只好继续埋头打。
眼看人都要没气了,冬菜又上完茶退回来时,突然就转了方向,拖着腿往春柳身上扑过去,发生的太快太突然,打人的太监被吓了一跳,禁不住都住了手。
“呵,真有意思……”夏主管先是一愣,接着倒是笑了,慢慢的放下杯子,不轻不重的问,“怎么,不会打了么?”
愣神的打人太监,立马扬起板子就连着冬菜一块打。
而冬菜一声不吭的挨着,又落了十来板子,地上才开始晕出血红来……小灯笼想起冬菜那伤的不像样的腿,呼吸一下快过一下,她拖着发软的两腿,不知觉的往前走了几步,等回过神,她已经走出了众人之列,而拼着一口气苦撑的冬菜晃眼瞧见她,吓的差点没有厥过去,忙气喘微弱呵斥,“走……走开。”
小灯笼还没挨近,就被人大力的拉拽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福子脸色发黑,气息也有些急,显然是匆忙而归,她怒声骂道:“都活的不耐烦了是吧?是我平日里待你们太好了……”
两人这一搅扰,牵引了众人注意力,打人的两太监瞅着空悄悄松了劲,有一下没一下的放慢了节奏。
“一个个都成什么样子,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管事了。”一直沉默的柯管事突然发了怒,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你算什么管事,旁人屎盆子扣上来,你除了端着还会干什么?”福子一手狠狠的抓着小灯笼,一手指着柯管事的鼻子就骂起来,“春柳进来后厨才三天,算哪门子的莲都宫的人,冬菜一条腿都烂了多久,谁看见不是绕道走,你再看看这一院子的歪瓜裂枣,哪个出去不是被人嫌弃的恨不得吐一口唾沫……”
说歪瓜裂枣有点夸张,可莲都宫是整个皇宫里最底层的地方,在这个最底层的地方最低等的宫女大多是确实容貌普通,甚至大多是粗实的婆子。
福子一口气骂的没停,再转手指向了那站在一旁看戏的唯一颜色艳丽穿着的宫女,“你是瞎了看不出来?这种搔贱货勾搭了不知道多少人,她嘴里喷粪,你们倒是闻着香……”
整个院里被她那尖刺的嗓音充斥着,柯管事被骂的连回嘴的机会都没有。而夏主管似乎一点不生气,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夏主管,外头来了个宫女,说是德清宫的人来传话……”
终于一道声音打破这一幕,冬菜也快疼麻木了,那双本就受了伤的腿,这下更是血肉模糊……
“呵,这德清宫是什么地方,能让人来这传话?”夏主管扬了扬手,打人的太监立马都住了手。
众人都微微吐了口气,这活生生的打死人的事情虽不是第一次,然而这次,却觉得格外的残忍。
就连被当众骂的狗血淋漓的柯管事也蓦然松了拳头,像是忍到极致一样,长舒了一口气。
走进来的宫女甚是清秀,眼睛一扫就直接对准了夏主管:“之前袁奉仪自杀了,早上又死了三个掌灯宫女,乱七八糟的事儿都传到太后那了,命皇后即刻整顿后宫,传了莲都宫的夏主管过去问话。”
“死的真不是时候。”夏主管深吸口气,笑道:“行了,我马上就过去。”
对着那宫女虽是笑,话却半点不客气,想来这人也不过是个下等传话宫女。
那宫女也不在意,转身就离开了,跟来时一样迅速。
夏主管等人一走,脸立马黑了,将手头的茶杯盖子一合,扫视了一圈,眼神闪了闪。
“夏主管,这个事,要不要缓一缓……”柯管事看着不省人事的太监,外加晕死过去的春柳和勉强还清醒着的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