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新入皇宫,淡然从容,闲庭看书,从不争宠,每次被翻了牌子,面对刘浙都能镇定自若,性子温吞,不骄不躁,刘浙对其另眼相看,才半年时间就连晋升三级……八壹中文網
颇受圣眷的林婕妤直到成了一品贵妃也不曾骄奢起来,依然行之若素,自如恬然。
而后来,她被设计陷害,所有人都在期待刘浙的态度,等到的却只是一道按宫规处置的口谕。
从此她在众人眼里就是失宠了,那些以往不敢对她有所行动的人,纷纷跳出来,就如俗语:痛打落水狗。眼红她的人多了去,使些小绊子难为她的一茬接一茬。
直到,她突然中毒了,差点丢了命,众人唏嘘不已,刘浙甚少再去秀洲宫,林婕妤一病不起。
如此,众人对她不由多了份同情,再无为难,渐渐的,秀洲宫如冷宫一样,不受瞩目。
其实,两人的相处,很是平淡,就如现在,他在桌前沉吟不语,她就在旁边候着。
锦灯进来看见两人背对着她的身影,一人身姿修长俊逸,一人温婉秀容依人,光是从外形看,这一刻,他们着实相配……
忽然就觉得心口微微滞痛。
她喜欢林婕妤,如此多才温婉的女子,沉静善良,那一声如姐姐,叫的心甘情愿。
帚灵与她说,林婕妤能好起来,是因为皇上。
墨子与她说,皇帝的女人中,林婕妤是特别的。
扶桑与她说,能晋升到贵妃,如今,还如此从容自如,林婕妤当真奇女子,受得起皇上宠爱。
那些不经意的话,何时扎根在心底了?锦灯愣愣的站着,她再无力气往里面走了。
几乎是迟钝的挪动脚步转身出去。
刘浙若有所觉得回头去看,她的背影,不由一怔。
记忆力有段相似的画面,她在威风库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垂着头,弓着身子,佝偻的像个老头,有点可怜,有点可笑。
此刻只觉得,更堵了。刘浙放下手中的宣纸,他蹙眉,暗叹:难道真的是春天到了?这女儿家的心思,真是奇怪,喜欢悲春伤感……
无知无觉的就一路走出了秀洲宫,锦灯是被浓郁的花香刺激的打了个打喷嚏才醒过神来的。
秀洲宫偏于皇宫的南面,挨着御花园的后园,姹紫嫣红又一春。
她极少逛御花园的,每次都是勘察着寻路,她也不是赏花赏景的雅致之人,这一会儿看着满眼春色,当真感叹一句:百花争妍春来俏。
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就如林婕妤身上那股子气质,总带着些微典雅。举手投足有着良好教养出来的娇贵气。
而她,说是清新脱俗,稚气未脱,其实,她自己觉得是很不足的。
又是失神惆怅了。
“柳太医……我……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半响,一道含羞带怯的声音从假山那一边传来,锦灯惊觉,左右一看,立马跳进一旁的凹进去的假山璧掩藏起来。
这地方,前面是花园,一道假山似屏风般隔开了前后院。中间这条道一头连着御花园外的大路,一头蜿蜒而去,连着许多分叉口。
锦灯就是从其中一条分岔路走来的。
“杳衫姑娘,关于徐才人身体状况的问题……刚才在下已经说的……”
“不是……”有些急切的打断对方,却又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是好,脸色微红,满眼羞怯。
柳粥道略有所感,杳衫多次对他暗送秋波,他不是傻愣小子,当然明白。面上只是不解之色,微侧着身子看她。
背后的假山一端,锦灯几乎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她有些楞,杳衫?
自从那日被带走,去了德清宫经历了那一番……
她沉默了一个多月才缓过来,很长一段时候都有些封闭意识,林婕妤等人耐心的开导,加上墨子的细心调养,倒是恢复过来了。
可是,对于那日的记忆几乎是下意识的排斥,再不敢想。
而与杳衫,阿雁……她们是彻底的断了联系。
阿絮只告诉她,太后那里她成了废棋,言语不详,她觉得没那么简单,不过,能不被太后关注也是好事,尤其是皇后那边,她彻底的成为失踪者,等同死人。
“柳太医!我……我喜欢你……”像是豁出去一样,杳衫咬牙说出这句话,然后瞪着眼看柳粥道,心里慌乱的不像话,那眼里饱含期待。
锦灯不觉心一跳,像是窥探了别人的秘密,也有些慌,还有些脸红,男女之事,她本不懂,这两年,林婕妤教的却渐渐多了……
柳粥道俊脸微红,这对他有意思的宫女不少,大胆的说出来的,倒是没几个,尤其杳衫长得也是不错的,鹅蛋脸,大眼睛,身材丰腴。
越想脸越有些红,他略微尴尬道:“杳衫姑娘厚爱……在下铭感于心……只是……”
这后宫是非多,他是太医,跟后宫妃嫔宫女相处都要恪守礼制,不可越界,就算喜欢哪个宫女也不能随便就私下来往,何况,他还不是真喜欢。
作为男人,被人喜欢追求,也是优越感,有虚荣心的,所以,此刻,他有些得意,佯装为难的样子。
杳衫没看的透彻,只以为他是因为她的身份而不接受她,往往当局者迷,若是旁观,以她的玲珑心思也不该被误导了。
“柳太医,我可以出宫的……而且,我可以很快就自由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格外亮,那是对自由的向往,以及对能与他在一起的渴望。
柳粥道皱眉,问道:“怎么可能,宫女出宫要等满二十五岁,你怎么出去?”
杳衫激动了,听他这话,是担心她的出路?那就意味着接受她了吧。
“不用等那么久,我很快就能求得恩典出去的……”见柳粥道还是不信她,杳衫微一踌躇,还是说出来了,“我入宫时是分到平阳宫的,就是徐昭仪的侍女……后来我去了长兴宫当更衣,就是受了徐昭仪的命令,现在她落成这步田地,我念着当年的情分,甘愿回来侍候她……如今,你既然说她没得救了……我自然就要谋出路了,当初徐昭仪能上位,现在如何落成才人我都是知道内情的。而这个内情涉及到皇上,皇后,贤妃……所以……若是,可以求了太后恩典,我就能出宫了。”
她看着柳粥道是那样真诚的摸样,说的话,却让人心惊。她要向太后出卖徐昭仪之事去换取出宫之权?
柳粥道心惊,这看似平常的一个宫女也有如此心计,知道如今的后宫太后专管,也知道太后想要牵制皇上等人……
锦灯听到这就开始屏息了,她真的怕被他们发现了。
“你要想活着,绝对不能耳聪目明,看得见也不能看,听得到也不能听,因为宫女就像宫里的灯笼,无处不在,却禁不起风吹雨打。”作为宫女,她觉得这话极好。
她误听也好,故意偷听也罢,不能否认的是,她知道了。
有一瞬间的沉默,柳粥道满心旖念如浸寒冰,瞬间消散,后宫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当然见的多了,如此,最不喜欢心计深,算计人的女子,尤其,杳衫还如此坦荡的为了谋出路,出卖旧主……
更是惹他厌恶了。
“杳衫姑娘,在下以为,你误会了……得姑娘厚爱,自然感激,只是,在下心中有人了……咳咳,刚才你说的,在下只当没有听见。”
说罢就转身要离开,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杳衫如坠冰窟,俏脸刷白,不死心的就要去拽住他,“你……你说什么?”
柳粥道不着痕迹的躲开,叹息道:“请自重……”
杳衫僵着手,身子抖了抖,羞恼,难堪,恨不得一头撞死……咬牙咽下想要说的话,眼泪一下子就冒出来,她捂着脸立刻就跑了。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锦灯脑海忽然就浮现这句诗歌。
这薄情男子多情女的故事她也从书里看了很多了,这却是第一次撞见这样的情节。
杳衫当初与她关系也不错,那带着哭腔窘迫的声音,她有些触动,该是真心喜欢了,却遭到这样的难堪对待。
这柳粥道,真是可恶。
锦灯知道柳粥道这个名字,还是因为帚灵,这两年,没少在她面前提起,所以当杳衫一说柳太医,她下意识就觉得那人必是柳粥道。
心神一放松,她微微吐了口气。
忽然一双脚出现在她视线里,她垂着头,倒吸一口气,却兀自镇定的不动,头埋得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