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被圈养在莲都宫的房间里,锦灯能想的,能等的只有莲月,如今,她满心想的也就是刘浙了。
锦灯还不知道什么是生活重心,莲月死后,她的生活重心完全被刘浙取代了。就像此刻,她抱着刘浙的双臂,一动不动,被扶桑欺骗的伤痛得到缓解,甚至忍不住自欺欺人的想,也许不是那样。
刘浙僵着身子,有些辛苦,她倒是坐着,他得弓着身子伺候啊。也不想想他什么时候将就过别人?
稍一用力就要挣脱开来,锦灯这会儿却来了力气,抱着不松开手。她不要一个人在这里,不能出去,不能活动。随着她的动作的是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刘浙,也不带眨的。
刘浙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有些头疼。
这大半个月都没好好休息,刚才暗卫传来话,说有人进了寝宫,将情况叙述了一遍。他忙的发晕的脑袋稍稍回转,还没等作出安排,扶桑又哭着跑来了。他本不打算来一趟,陈全却跪着求了,好歹回去睡一会。
睡一会就睡一会吧,真是累的慌,这样一想,他索性就不起身了,将锦灯往一旁提了提,接着,人就往睡榻上一躺,过度的疲劳立刻让他陷入深眠。
也没去想此刻两人是什么状态。
锦灯被他放倒,交缠在一起的双臂依旧抱在一起,面对着他侧躺着,锦灯呼吸都急促了。
刘浙平日里很冷漠寡淡,除了侍寝的嫔妃,一般没人敢与他有什么肢体接触,这一代帝王毕竟是有威严的,怎可冒犯?而那些侍寝的妃子也是数的过来的少,她们侍寝的时候又是何等情况呢……
慢慢的,锦灯也平静下来。
整日的待在这里,睡得够多了,锦灯一直看着他,林婕妤死了的消息带给她的冲击,渐渐被这一刻的安宁抚慰,她松开手,卸去那份气力,又觉轻松不少,这样折腾了一番,也算发泄。
萦绕鼻翼的是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锦灯吸着吸着,嘴角慢慢的翘起,如果,他能一直待着身边多好……这样想着,身子也慢慢依偎过去。在伤心难过的时候,有人陪着,而且还是心里想的那个人,也是件幸福的事情。
此刻,锦灯就是这样幸福的,带着那抹纯真欢快的笑,静静的注视刘浙的睡颜,直到眼皮有些累了,慢慢合上。
静若无人的寝殿,只余下两人浅淡的呼吸声,相交呼应。
锦灯的睡觉极为规矩,一动不动的,侧躺着,双手规矩的交叠搁在小肚子上,成抱着自己的姿势,而刘浙也是不动如山的那种,只不过他从来都是平躺着,想想龙床何等的宽大……他何必曲着身子?
这会儿睡熟了就开始伸展四肢了。睡榻么,再大能大到哪里去?一个小小锦灯身子骨瘦弱窝着睡还能翻来覆去,可是,加个高大修长的刘浙就稍显局促了。
于是,两人的第二次异于寻常的亲密接触由占床位展开。
没有上次那么血腥暴力,可谓是温柔的让人落泪。
刘浙身子一翻,将人半个身子压在身下,手脚都得到伸展……多省事,整个睡榻都是他一个人的,那个本来睡中间的家伙根本不占地方了。
睡着了的人儿舒展的眉微微蹙起……蜿蜒曲折的回廊,一个小小的身影一直跑,顺着回廊直到消失在尽头。
“母妃!母妃……”
那稚嫩的嗓音远远的传来,跳过回廊,穿过花墙,一排排的宫檐飞速倒转……寒风凛冽,水花四溅,冰冷刺骨,那扑在地上的身影那么小,躺在地上的是个女人,全身湿透了,头发四散而开,铺在她躺着的地面。
在她身体四周的水迹晕染而开,汇成一股股小分流,流回那半结着冰的池塘。瑟瑟发抖的那个小人儿扑在她身上一直摇啊摇啊……
“母妃……母妃……”
好冷……好冷,缩在刘浙身下的锦灯开始打哆嗦,然后一个劲的往刘浙怀里拱,是的,又是拱。
刘浙这次是真的睡得沉了,半个月没有好好睡了,今日难得传来好消息,洪水退了,灾后工作进行的比较迅速顺利,不枉他殚精竭虑,寝食难安。
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了大半,陷入深度沉睡,锦灯这样不安的抖索没有惊醒他,身体自动将人锁住,不让她动弹……而被恶梦困扰的锦灯,只觉得呼吸越发的困难。倒是体温慢慢的回升,热量从身上之人传来,源源不绝。像雪后冬阳,温柔的将大地覆盖,暖意从四肢开始蔓延到心房。
“锦儿,你醒醒,醒醒……”
那呼唤声,多么温柔而熟悉,躺在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迎上一堆人惊喜的目光。
“锦儿……”其中靠的最近的是个温柔的女子,将她抱起在怀里,一行泪就这样流进她的脖颈里,徒留一股黏糊糊的湿润触感。
“好妹妹,别哭了,锦儿不是醒了么?”旁边一女子靠过来安慰,眼睛盯着被抱着的孩子,眼里闪过一抹明显与表情不相符的阴冷。
“我只是伤心,可怜孩子还这么小,她怎么舍得走了……”紧紧的抱着孩子,那女子哭的不可抑制。被她捂在怀里的孩子随着她手上的力度的加大,面色越憋越红,渐渐地青紫。
“唔唔……”
痛苦的呻吟出声,不断的想要挣扎,呼吸不顺畅的痛楚却得不到缓解。一个劲的拱着的人终于将刘浙搅醒了,先是皱着眉头翻个身,还困得很,眼睛也睁不开。
只觉得全是都有些酸痛。
“呼……”
终于能喘气的锦灯刷的张开眼,脸色通红,眼神呆滞,张着口喘气。像是被重压了太久,突然放松了,她脑子有些晕乎。
旁边的刘浙头一侧,缓缓的睁了睁眼,“梦见什么了一直拱来拱去……”
嗓音微哑,略带不悦,说完就又闭上眼睛了,觉得侧躺别扭,转而又翻回去。
锦灯下意识的往睡榻边沿缩了缩,好歹这次没有被压着覆盖了,露出半个身子,还有脑袋。混乱的梦中记忆在她醒来的瞬间消散了,如今只余下一片空白,还有梦中窒息的痛苦感觉。
这会儿天还没黑,刘浙来的时候是午饭过后不久,也就是说,他们没睡多久。
刘浙还困着,锦灯却真的再也睡不着了,僵着身子不敢动,怕又吵了他。过了半响,才恢复正常,锦灯眼睛在空荡的寝宫一扫,再次落在身边的人身上。
是不是她忽略了什么?两人如今究竟算什么关系呢……当初还想当朋友呢,可是宫女与皇上做朋友,那不是笑话么。
但是,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主子与奴婢?皇上的奴婢多的是,什么时候差她一个了,而且,有躺在主子身边的奴婢么?
锦灯混乱了,她绝对不敢往皇上与妃子这样的关系上想,那是本能的排斥也好,故意回避也好,总之,她这会儿就是没有往那方面定位两人的关系。
时间就在她无厘头的纠结中度过了。
刘浙是在她那近乎于炙热的眼神下醒来的。他眉头一挑,眼神微闪,刘浙摇了摇头,似乎在确定自己的位置,以及这个在他身边的人是谁。失神也就一刹那,记忆回流,他长叹一口气,真是累了,难不成也是寂寞太久了?
他从来是一个人睡的,身边有人,他绝对不会安睡。卧榻之旁怎容人靠近。一般性格多疑,缺乏安全感的人,不会轻易让人靠近,更何况让人在他熟睡之时靠近?
但是,刘浙不是性格多疑,也不是缺乏安全感,而是骨子里与人疏离隔绝,不喜人近身。
这一会儿对上锦灯的眼睛,他忽然觉得异样,没有不适,没有不悦。没有尝试过甜的滋味,怎么知道现在一直在吃苦。他脑子里忽然想起那夜宇文淑的包含意味的话,独身二十余载,都不曾觉得寂寞,那是习惯了一个人,而现在突然身边多了个人,才恍然之前原来是寂寞了。
他兀自笑了,带着股嘲笑的意味。
自古帝王皆寂寞,不就是寡人之称的由来么?他坐上那个位子的那天就注定了要孤寂一身。最主要的是,他不需要有人在身边,那只能成为他的负累。
闭了闭眼,刘浙沉淀了下思绪,再睁开眼底已然是冷漠一片。
“皇上……奴婢伺候你更衣吧。”
锦灯饱含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一点也没有别的旖念,换了谁在这个位子,也该异想天开了。
刘浙点头,有些满意,锦灯从来没有后宫那些女子都有的那份想法,这也算是他一直以来会容忍她存在的原因之一。
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往往你越坚决抵制的东西,偏偏会歪离轨道。就如被石头压制的草,那钻出地面的力量更是巨大,一旦有个缝隙,将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被圈养了大半个月,锦灯潜意识里将刘浙归划到了莲月的位子,亲人,可以依靠,信赖,包容……有了这样的规划,她觉得满意,所以才会那么开心坦然的面对刘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