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是内事院的管事，事实上，她身兼多职，其中一项就是替太后挖掘可用之才。

何为可用之才？

就是可以利用一番的人才，比如，佘氏，吴美人，殁了的徐美人，林婕妤……她们最初都是由太后挑出来推到刘浙面前的。

当然仅是指最初。

所以，锦灯是被李嬷嬷盯上了，那离开时不会罢休的眼神，锦灯看的清楚。

何贵人后脚也离开了。

锦灯觉得有点闹剧的味道，这都是干什么来着？她难道还不够低调么，徒然惹来这些人的瞩目。

“锦灯姑娘，若是不愿离去，就安心呆着。”

柳粥道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满心思绪没有减少一分，反倒更添一缕。

帚灵紧瞪着她，连带着柳粥道的背影都被她扫了一顿。

佯装什么都不了解，锦灯稍微松开点手中的钱袋，这点钱，少的真难分。她捏着一枚最大的碎银子，递给帚灵。

一切尽在不言中。

帚灵露出一抹鄙夷，属于她特有的不愉神色，“我怕脏。”

锦灯手僵在半空，然后甩了甩，将银子收回，不稀罕算了，口头上逞能有什么了不起？

过滤遍心中所想，锦灯摇了摇头就要离开。

“锦灯姑娘……你是不是忘了点事情？”

柳粥道伸手挡着她的去路。

锦灯回头瞪了瞪眼，沉默的看他，她什么时候与他有事情？

“之前你请在下来给林婕妤诊治……咳咳，似乎是承诺过在下，当然，我不想你报什么恩，如今，只希望你能帮个忙。”

柳粥道说完这通话，脸色有些不自然。

“柳太医请讲。”

“是这样的，太医苑新进一批草药堆积在药房，连绵一个月的雨水天气，使得它们都受了潮……太医苑就是些太医，人手本来就不够，而在下又是负责这批草药的……所有，希望锦灯姑娘能同帚灵姑娘一起帮忙晒草药。”

他不是第一次负责草药的存储，可是，上个月的确是疏忽了，以至于出现这么大的问题，若是被太医苑的那群人知道，定是少不了挨罚的。

能私下里解决当然是极好的。

帚灵送上门来帮忙，他是求之不得，然而，那不是一点儿草药，而是一药房的堆积……才晒了几日，两人累的半死，也不过是晒好一角。

时间不等人，越拖越不利。

帚灵万分不愿意他来秀洲宫里找人帮忙的，只是，柳粥道很笃定锦灯会帮忙，而且几乎是在帚灵勉强点头的一瞬间，他就急着要来秀洲宫了。

锦灯自然不会拒绝，别说之前欠他人情，就是不认识的，看着帚灵的面子上，也不会拒绝。

柳粥道笑的温和，欣然离开。

接下来的十多日，三人，还有小猴子一起努力不停歇的偷偷搬运太医苑药房的草药出来晒……幸而日头还算好，晒一次就干透了。

帚灵依旧不同锦灯讲话，倒是小猴子爱与锦灯斗嘴，柳粥道充当中间人，调息战火。

一来二去的，三人倒是整日的有说有笑，气氛欢快。锦灯是个闲不住的人，小猴子也是，两人年纪相差几岁，很是投缘。边干活边斗斗嘴，次次都是小猴子被激怒，像个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发泄。

锦灯看着就笑的不行。

柳粥道也因此见识了锦灯那活泼可爱的一面。

白日的欢乐，反衬出晚上的落寞。以乐景叙哀情……从那日离开长兴宫内殿，她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半夜噩梦惊醒，她瑟瑟发抖的捏着脖子上戴的金裸子，茫然空白唯有痛楚那么清晰的残留在脑海，只有靠着那暗幽的青色微光慢慢慰藉，抚平。

没有刻意去想，他们多久没有见面，而总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会失落，怅然。比如，太医苑的人擦肩而过的机会，隐约传来的‘皇上’‘龙体’等字眼的时候。又比如扑捉到某个似乎有些相像的身形的时候……

夏天就这样来了。

在她终于拆开了林婕妤的第一封信的时候。

也在刘浙忽然又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

午后骄阳似火，所有的药草最后一次被全部挪出来暴晒。半个时辰后，几人顶着烈日将散了一地的药草收拢，准备存仓。

大汗淋漓在所难免。

锦灯被晒得一张脸红的冒火，半张着口喘气。

“你先休息下吧。”同样红着一张脸的柳粥道在与她迎面碰上的时候说道。

锦灯当做没听见，自顾自的跑去抱了一大把，就要往回跑，斜里伸出一只手，拦着她，那眸子不是温和，而是坚定，满是疼惜。

“锦灯，去歇会。”

她摇了摇头，躲开他的手就要走，奈何，柳粥道是个倔性子，硬是拦着，两人你左我右的僵持起来了。

从药房放置好晒干的药草出来的帚灵见了，怒斥道：“你们干什么呢？不嫌热呆一边晒去……挡什么路……”

虽然是骂了两人，眼睛却只是瞪着锦灯。

锦灯热的要晕了，这人是存心的吧！已经快要弄好了，就算休息也不差这一会儿，非得以为人着想为由头，勉强与人！

锦灯着实不喜，加之心情烦躁，脸色更是难看。

柳粥道却以为她是被晒的，也或许是累的。心里一抽，嘴上说道：“没剩多少了，你去歇会，反正现在也不急了。”

的确不急了，药材都干了，没有了罪证，他也怕不别人说了。显然他是真的为了锦灯好，可是一股气冲上来的锦灯直觉得气恼。

“你……”想要骂他一句，却碍于帚灵在场，生生忍着了，抬脚就往左边疾走，这一回柳粥道没有拦着，以至于冲的急了的锦灯眼前一黑，身子剧烈摇晃了下。

眼睛就长在她身上的柳粥道当然看见了，惊呼：“锦灯！”

他丢了手中的草药就要去扶人，手刚触到她的肩膀，锦灯刷的就睁开眼，似乎突然清醒，身子一颤就往一旁让开，然后怀里抱得药草悉数落地，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向柳粥道的身后。

他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两人本就处在院子台阶处，柳粥道的身后就是这个太医苑后院药房的入口门。

“噗通……”

这一声跪地声，是他们身边不远处的帚灵发出的。

也就是这一声音的刺激，锦灯回过神也默默的跪下了。她嗓子有些哑，声音模模糊糊的：“参见皇上……”

柳粥道快速转身，浑身一颤，也是噗通跪地。

无他，此刻刘浙的眼神太阴冷了。只一眼就像是要挖掘他的灵魂一样，深刻之极。

垂下头锦灯吸了吸鼻子，她之所以从眩晕中惊醒，就是闻到味道了。

日思夜想的香气。

像是击中她神经的电流，身体自动作出反应，越过柳粥道去看他，没有皇上的命令，谁敢起身，谁敢抬头？

所以，站着的人可以肆无忌惮的将眼神盯着某人身上，浓烈到刻骨冰冷。

刘浙心里幽幽的冒出一股火，烧的他五脏六腑都有些不舒服，然而大脑却清晰的表示不知道受了什么干扰。

为何有这样莫名的强烈的感觉？

“皇上，太医苑的人都在那边等着呢。”跟在刘浙身后的陈全适当的提醒了句，迟迟不出声，还失了神……这是似乎不祥。他顺着刘浙的视线看到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身影时，陈全倒是长舒一口气。

原来是这位啊。

刘浙皱眉，眼神明灭不定，终究忍下去了，瞟了一眼锦灯，然后收回视线落在陈全身上，眼里的示意很明显。

在陈全有些了然的目光下转头就往另一条路上走了。刚才刘浙只是听见了她的声音，才会拐了步子，从这边过去太医苑内院。

然而，看见的一幕，却不甚好。

锦灯与柳粥道跟玩游戏似的，你挡我躲，尤其最后……柳粥道的动作很明显，是要去抱人。

“咳咳，柳太医，皇上今日来太医苑，你不知情？”陈全问道，然后也不等他回答，接着叹道，“你先跟我去内院，看看皇上怎么安排的。”

陈全眼神颇有些同情的落在他身上，柳粥道很茫然，只好跟着他走了。

锦灯晒的头皮发麻，跪在地上吸了会热气，更是脑子发胀了，咬牙起身将散落的草药收拢抱起，脚步虚浮的往药房去。虽然很难受，心里却愉悦起来，唇角的笑容很浅，脸色由刚才的红，已经开始转白了。连续多日的劳累，晚上却没有好好休息，身子虚弱的她，如何受得住呢。

还有些呆滞的帚灵眼神追着她一步步消失的身影。

她看见了什么？

刘浙进来她是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人进来就盯着锦灯看……然后露出那般不悦的神色？与自己何其相像，见不得柳粥道与锦灯在一块的嫉妒之心，自己是嫉妒，那人是一代帝王怎会嫉妒。

忽然想起这两年，宫里人都道他宠着林婕妤，可是……他什么时候如今日这般看过林婕妤？心里骤然冒出许多她从来不敢想的念头，是因为锦灯才来的秀洲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