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按照贤妃的吩咐给她拿了吃食,只一入口,锦灯就知道是扶桑的手艺。而且都是她爱吃的……两手同时动起来,左一口右一口的塞进嘴里,到底是有些狼狈,任谁饿了这几天都会如此的。
再说没有旁人看着,管什么形象难看?只吃到她想吐了才停了手。
扶桑看的眼发直,第一次看见她这样不要命的样子。随即想到她饿了几天,又有些心虚,收拾好东西也不说话就退出去了。
吃撑了躺着难受,坐着难受,站着也不得劲。锦灯痛苦的纠结起来,真是命苦的主!暗门被关上,她重新陷入黑暗,以前不知道关黑屋子是个什么样级别的惩罚,现下她也算切身体会了。
然而,她不像别人那样行事浮躁容易被这无尽的黑暗侵略,以至于乱了心智,煎熬难耐。
寂寞空虚与她而言不陌生,因为十一岁之前她都想不起来之前的记忆,懵懵懂懂只是些记忆片段,呆在莲都宫里无人陪伴的日子,是她最深刻的记忆。
即使地面很潮湿,她昏昏然的挨着墙角也睡过去了。被囚禁在暗牢里应该有四五天了,因为扶桑来送过四次饭,一天一次算的话,就是五天了。
最初的坚定的心神终于开始动摇了。原来关黑屋子的真正精髓不是黑暗,而是死寂,无边无际的绝望。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如果一直这样呆下去,只要一想着这个,人就本能的恐惧。
而扶桑进来看她的眼神越发的暗淡,有时候还有些痛楚一闪而逝。锦灯知道她应该很不好受,估计事情偏离了她预想的轨道。
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第六天的时候,扶桑进来了,照例是带着一个食盒,装满是吃食。
锦灯麻木的爬起来,开吃。只不过她的动作很慢,若说第一天她很狼吞虎咽,那么接下来她可谓是慢条斯理到极致,因为只有这点时间,她能感受光明。
还有扶桑在一旁。
“锦灯……若是你能出去,你想去哪?”
忽然,从来不开口说话的人出声了。
锦灯手一抖,心也抖了抖,终于,她可以出去了?抬头对上她那双满是血丝的眼,脸色憔悴的不像样了。
“飘香院。”锦灯对着她一字一字的说,“我想去那。”
扶桑一震,咬着唇道:“等会你佯装肚子疼……我会让人来给你看病,你做好准备。”
说完收拾东西就出去了,然而这一等,就是却没有等到她。当贤妃领着人再一次来临的时候,锦灯心里咯噔一跳。
贤妃脸色极差,瞪着她起伏不定的吸气,像是被气到了。不会是来拿她出气的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费工夫关着你么?”一步步靠近,狠狠道,“就因为你这张脸!”
贤妃挑起她的下颚,然后冷冷一笑。
“现在也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如此一说,手紧紧的捏着她不松开劲,锦灯吃痛,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不懂是吧……给你看一幅画就懂了。”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几个人中,为首的就是香堇,她手里拿着一幅画,闻言,走上前来,将画卷打开。
锦灯眼睛下意识瞄过去,那是她第一次知道那闻名已久的天下第一美人是什么样的。
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原本殊璃清丽的脸蛋上因成清浅一笑,眉间显现出了丝丝妩媚。倘若那眉间一点朱砂能迷倒千世浮华,浅浅一笑能吸引住千万人,一身穿淡蓝色长裙,简单又不失大雅,上面并没有任何华丽的点缀。画里后背绣了一朵花,若隐若现,盛开着的妖艳光芒……人比花艳,人衬花?又该是何等风华……
不用猜,她也知道那是谁,梅花妆,只有那个名唤梅雅儿的女子衬得起,而且当年先帝有令,只许她一人独化此妆!
可是,锦灯眯起眼,眼里笼起一层水雾,她不觉得她与画中人像,此刻看着,她的眼睛不受控制的滑落出泪来。
如此摸样,却看得香堇怔了神,粗看只觉貌似,细看却觉神更似。
贤妃看得眼冒火,突然想起刚才在皇后面前吃瘪,被她一顿刺激的火气涌上来,狠狠的一甩手,将失神的锦灯推倒在地。
“贱人!贱种!”
几乎是气急,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锦灯在地上打了哆嗦,脑子忽然乍响……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没想过知道。
这几个字,似乎在脑海里翻滚成一道闪电,直击得她头痛欲裂。贤妃的失态,惊得香堇一颤,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贤妃这样,她一向自诩清高出尘,最见不得别人说脏话……可,这一句话着实有些过了。
不过是长的像当年的宠妃华妃而已,为何她这般生气?
贤妃说完也震了震,她恨的不是锦灯,而是画上之人。那个毁了她一家子的女人。
可笑的是,没有她,也就没有今日的贤妃。
“呵呵……”贤妃忽然笑了起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垂头怜悯的看着锦灯,屈尊弯腰,在她耳边说道,“你知道从天上掉下来,砸到地上的感觉的么?很快就会知道了。”
起身,大笑着走出去。
香堇连忙跟上去,也不知道今日皇后来文承宫,与她说了什么,竟将她刺激到发癫了似的。
这可是平日里韬光养晦的贤妃啊。
锦灯覆在地上的手想要抠出什么狠狠的用力,徒留指尖刺痛。头很痛……记忆有些混乱,隐隐的有什么被压制的东西想要爆发。
“她不能再受刺激,所以一定要注意看着……”
“余毒还是清不出来,老夫也没有办法了。”
“以后可不能在受寒了,这种先天性心悸病诱发的因素越来越多了……”
“若是用离草……估计她的记忆又要散了。”
……
锦灯是痛晕过去的。
她不知道身边是不是有人,只觉得处于云雾缭绕中,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浮浮沉沉。
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她绝望了,还是在暗牢,可是,她忍不住伸出手虚握成拳,明明有触到温热的手,难道真是梦。
“哐当……”
门被人打开,进来几个人,“把人带出去,洗刷干净了送去前殿。”
香堇的声音她还是辨得出来,但是她判断不出她是不是晕了很久,还是她根本就不曾晕倒?记忆迷糊的很,越想越头疼,干脆就不想了。
香堇见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有些诧异,昨天看着还好好的呢。几人拖着锦灯出去,本想让人站起来跟着走,不料,锦灯站不住了,跟病怏了一样?出了暗牢,就是一条暗道,不长,锦灯数着步子,七十九步就停下来了。
香堇一手按着一个类似于旋转的灯,豁然开出一道门来。
锦灯强睁着眼看,第一次见到所谓的机关。一出来,竟是个书房似的房间,真不敢相信,这个宫里还有这样的机关。是后来弄的,还是原本就有的?
就在她乱想的空挡,几人带着她去了文承宫的汤池,当然是下人们洗澡的地方,水很多,却不见得多干净,锦灯忍着恶心感被他们丢进去热水里。
这些日子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身子都窝臭了。能洗澡也算一大乐事,既然要死,干干净净的去也好过一身脏乱……任由她们粗鲁的动手,锦灯的羞恼被水呛的一干二净。
若是浴桶的里的水,她不会畏惧,但凡这样大型的汤池……总有些心有戚戚。而且只要一呛水,她就觉得胸腔滞痛,呼吸急促,怕水的记忆就开始发散开来。
心神不定间,怎么被她们洗干净了套上衣服都忘了。锦灯手脚虚软,也不用她出力,动手的都是有力气的宫女,几个人再次架着她出了汤池。
锦灯低头去看,自己穿了半天的衣服,很繁琐的宫装。
淡蓝的翠烟衫,这个颜色,她觉得眼熟,闭着眼迎视太阳,锦灯心情稍安。久违的温暖,虽然照在身上瞬间就燥热起来。而随着她们走了段路,锦灯才察觉到空气闷热的很,似乎有些暴风雨来临的预兆。
还不等她多想,就被前殿传来的丝竹之声打断,很久没有听见歌舞管弦之乐了。猛然想起,长兴宫的晨乐,那是她最喜欢的声音。
淡雅悠扬,多是笛声。
所以她被推进殿门,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在殿中心端坐着吹笛的女子。隔着人群,她就知道那个女子,是她一直以来都百闻而不得一见的笛裳姑姑。
一个清雅文静的女子。
“这个笛裳据闻在长兴宫极为受宠……”
“是啊……听说皇上与摄政王都喜欢的人呢。”
“什么?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之前在永嘉宫就是因为摄政王跟太后讨人没成功,不知怎的被皇上弄去长兴宫了”
“我也听说了……”旁边另一个人急不可耐的插嘴,“最近都侍寝了!”
“啊?”另两人听说惊呼。
锦灯身子微颤,她是被人从侧门推进来的,这样的角落,没有人注意。或许也有人注意,只不过她自己不知道。
坐在侧门口前面的席上的三个嫔妃装扮的人喋喋不休的私语,那话就像是自己长了腿一样走进她耳朵。
难道,这些日子都忘了她……是因为终于抱得美人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