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看过一句话,能一起吃早餐的人关系都不一般。跟陆成则认识的第二周,我们接连约了三天早餐,有时是精致的茶餐厅,有时就是苍蝇馆子,忙到整天见不上面的话,就在睡前开视频聊天,或者打开网易云一起听音乐。 周四,因为我们组负责的一个搜索APP项目刚宣新代言人,一整天都在关注网络评价,我忙到快十点才打车回家。 几乎一整天没跟陆成则聊天。 到家后,洗完澡,我像刚打完仗一样浑身酸软地瘫在床上,问陆成则在“做咩呢”,是的,做咩,因为工作一天没顾上跟他交流感情,必须撒个小娇。 陆成则拍了张照给我。他在打电脑游戏,屏幕里有泥地,落叶,绿油油的植物茎叶和偌大的蜘蛛。 我说:好,你先忙,等你结束了再聊。 他直接弹了个视频回来,甫一接上就是这家伙不假思索的五个字,拖长了尾音,丧丧的:“我——不——忙——好——吗——” 我赶紧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是真的不想打扰你,没有要你立刻停下游戏陪我的意思,你不要脑补过多……” 这是真心话,绝非矫揉造作,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空间和时间,即使有了喜欢的人,也没必要百分百共享生活,每时每刻黏在一起。 陆成则看着我费劲地陈述,微笑,不作声。 我停下来:“你笑什么?”
问出这话时我也不受控制地扬了唇。 我是躺在床上的,因为视频过蛮多次了,头两次我还会靠坐着找最雅观的角度,后来索性躺平或侧卧,偶尔还故意鬼马地挤出双下巴逗他笑。 “不知道,”他说:“看到你就想笑。”
怎么办,我也一样。两个人一看到对方就只会傻笑,爱情会降智的推论果然不假。 我指向手机框外:“游戏忽然停下没关系吗?”
因为我跟同事五黑过王者,那个一旦开局就必须寸步不离。 陆成则摇摇头:“可以存档。”
“哦,”我放了心,又注意到他还戴着一只大大的纯黑色的头戴式耳机,提醒:“你电脑耳机还没摘,听得清我讲话吗?”
他反应过来,双手取下:“哦,里面没声音,急着跟你视频,忘摘了。”
我忍俊不禁:“是有多急啊?”
陆成则无端地说:“我玩的游戏是全屏的。”
我:“嗯。”
他:“所以看时间要切回桌面,然后——” 他单手搭头,做出个苦恼煎熬的姿势和神情:“怎么才过去两分钟。”
我被取悦:“你对你的同行一点都不尊重欸,人家辛苦做出来的游戏,你这个玩家一点都不投入。”
他就不共情:“反正我又不做游戏。”
我:“好吧。”
陆成则卧室里那只高挂的飞鸟总是很引人注意,翅膀舒展,栩栩如生,我看向那里,问:“你斜后角那只小鸟在哪买的?”
陆成则回头看了眼,确认:“那个?”
我颔首:“对。”
陆成则转回来:“几年前出国旅游买的。”
看来是没有链接了,所以我不再问。 但没想到,我在视频里随口一提的一句话竟让陆成则大晚上叫了个跑腿,把这只飞鸟挂饰卸下来送来了我手里。 近处看更有质感,薄薄的金属一片体,粗砂白,被两根细长的透明尼龙线吊着,所以远远看像在半空飞,以假乱真。 可这也太大费周章了。 打开黑色纸盒后我惊讶到极点,当然也惊喜到极点,忙给他回语音:“你不要它了么?”
听筒里的陆成则一本正经:“你帮我养着,以后我每天视频回访。”
他怎样都有理,还是完全没法拒绝的那一种。我笑了笑,反问:“你不会自己来看吗?”
话一出口我就噤了声,因为其间的暗示意味过于强烈,尤其在这样浓郁的黑夜里。 那头也安静少刻,才说:“你方便的话,我也可以上门回访。”
陆成则语气很认真,不掺杂任何取闹逗趣的情绪,像许诺,格外打动人。 突如其来的一阵心悸猛烈到让我用一只手按住了胸口。 我深吸一口气,取出盒子里的飞鸟挂饰,抬头比照了下房内白色的吊顶,勉力稳定地说:“你现在有空过来吗?我够不到天花板,不知道怎么给它安家。”
挂了电话我才跟找回反射弧似的清醒过来。心跳得很快,快到无法正常频率地呼吸。我在做一件夸张得不行的事,一时兴起邀请一个男人深夜来我这里,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他肯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我迅速收拾了一下东西七零八落的客厅和卧房,梳头,描眉,喷香水,涂抹裸色唇膏,制造假相,美化现场,我甚至想换套更性感的睡衣,打开衣橱又觉此举太刻意,他刚才已经看过我今天穿什么了不是吗,于是作罢。 站在厨房的烧水壶旁边,我的血液也跟壶内的滚水一样慢慢浮躁,直至沸腾。 半小时的心神难安,七上八下,家里门铃被摁响。 我始终认为,一个女人能在一个地方安身立命的本钱就是有自己的一套房。所以读研期间我就说服父母,同意我在宜市买了一间五十多平的独身小户型房,首付基本是跟父母借的,装修和按揭我自己来。我用最俭省的方式布置出了一个还算满意的避风港,客厅连墙都没认真刷,只用深色的家私和绿植装点氛围。 给陆成则开门时我设想过一万种情节和画面,他会像上次一样一见面就不容置喙地吻下来吗?还是会装得彬彬有礼,欲扬先抑地蚕食我的意志力,勾引我主动,又或者,他只是把自己当售后服务,来帮我安装完白鸟挂件就走。 不管是哪一种,我好像都蛮喜欢,都能接受,都会开心。 他进来了,看上去也没有刻意“收拾”,还是视频里那个模样,宽松的白色居家卫衣都没换下,可我好不容易舒缓一丢丢的心脏却又疯跳起来。 我抿一下唇,淡笑问好:“嗨。”
他的双目,没有因为来到新环境而四处乱瞟,仍心无旁骛地看着我:“晚上好。”
是我的房子面积太小了吗,为什么他看起来比以往更加高大——随时随地能轻而易举地把我裹入他怀里的那种高大。 我已经开始口干舌燥。 想对他做些什么,或者……他现在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故作镇定地把拖鞋递给他。 他接过去,躬身换鞋的瞬间也顺走了许多压迫感,我松了口气,并借机调整呼吸。 我安排他坐在客厅的双人沙发上,随即去厨房倒水。 出来时,陆成则黑亮的视线依旧追逐着我,像有磁性。 茶几很矮,我摸了下颈侧,将水杯放下:“我家是不是太简单了?”
他快速环视一周:“现在不是很流行这种风格么?”
我问:“什么?”
“侘寂风。”
他笑着调侃。 我差点要锤他一拳。 “你家一定装修得很漂亮吧。”
单看卧室一角都很有格调,我又把杯子推向他:“喝水吧你。”
他端起来,抿了口,浓眉微蹙:“原来我是来做客的吗?”
我紧张成鱼的记忆,才想起今夜的主题:“哦,你跟我来。”
屁股还没坐热,陆成则又被我领来卧室,这是整间房子里我最用心和满意的区域,有整面墙的落地窗大移门,拉开便是阳台,被我收拾得像个小花园。 陆成则停在书桌前,捡起盒子里的飞鸟,回身问我:“想挂在哪?”
我大脑飞速运转,随意指了两处,一处是移门前,一处是床头内侧:“这两边吧。”
我征询他意见:“你觉得哪边比较好?”
他看向床头墙角:“那吧,跟我家位置差不多,方便它适应。”
我笑了。 陆成则说:“就是我不够高,可能要借用一下你的床。”
这位大高个好凡尔赛啊,我斜他一眼:“请随意。”
他把手里的鸟交还给我,从盒子的缓冲棉底部翻出两张透明吊顶贴——原来他都给我一一备好了。下一刻就很矫健地蹬上去,双臂举高,没费什么力就将吊顶贴粘黏牢固。 陆成则没穿袜子,双脚柴瘦窄长,到脚踝都骨骼分明,又白得很干净。他身上好像没有缺点。 我发怔的时候,他掸着手下床,我眨了下眼,他说:“等几分钟再穿线,不然容易掉。”
我明白过来,点点头。 等候途中,陆成则就规矩立着,不坐,也不在房内乱走。我发现他对我桌角的唱片蓝牙音箱颇感兴趣,稍稍倾身观察着,我也歪头看过去。 他回过头来问我:“这是唱片机还是音箱?”
我说:“多功能的,可以放黑胶唱片,也能连蓝牙。”
我放下小鸟,拿起桌上的手机,顺手调出昨晚刚保存的第一首歌,给他演示功能和音效。 慵懒的女声在唱: “You say just come over, come over to mine 你轻声呼唤,要我来到你身边 cause imma kiss you nice wu 我要好好吻你 I can't keep my composure, composing my mind 对你我无法冷静自持 Why you being nice to me? 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 Enough, I fold 够了,我认栽了” 因为这段音乐,房内的空气一下子黏稠了,缓慢了,安静地涌动着,缠住我手脚,难以挣脱。 我对天起誓我不是故意放这首歌,可现下看起来已经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曲起了身侧的手指,不大自然地启唇:“我去把你水拿过来。”
刚要回头,陆成则拉住了我胳膊,让我重新跟他面对面:“就待在这。”
我不再动,也没有看他。但我知道他在看我。 他低声问:“抱一下,好吗?”
我们的想法怎么会一模一样,一样胸腔空旷,一样急需充盈,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圈住了他的腰,让自己贴过去。 我感觉陆成则的呼吸变重了,从我耳侧荡过去,很温热。 陆成则回搂住我,胳膊在一点点收紧。 我没有穿胸衣,因此整个人都软麻麻地被压向他,变得沉重,又轻盈,往他的方向沉溺。 陆成则发现了。 “祁妙。”
他湿热的气息喷薄在我鬓角边。 我:“嗯?”
他不说话,但我听见了他吞咽的动静,我身体里的饥饿感为此无限胀大,渴望现在就吞食他,或者被他恶狠狠地剥吃。 “I know, I know I act bold 我知道自己言行冒失 But imma give it all to you 但我只是想把一切给你 Let you fill this solitude 让你填补内心空缺 No self control, I I overdose 没有丝毫节制,为你我自愿沉湎” 暧昧的音乐荡在房内,像涟漪,一圈圈扩散,无休无止,因为在拥抱的前一刻,我随机应变地打开了单曲循环。 陆成则用唇蹭着我额角,还有他的鼻息,若有似无,狎昵亲密。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很淡地包围了我。 他的手也很热,隔着衣服熨烫着我,但我没有因此平整,反而更加皱缩,皮肤下方的血管仿佛在痉挛。 我轻声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音乐很适合跳舞?”
陆成则几乎是气音问我:“跳吗?”
我讶然扬眸:“我不太会,会踩到你。”
陆成则说:“随意点,就这样抱着跳。”
话落,他带动我走了两步,前后前后。 我没及时跟上节奏,果然误压到他脚趾,我下意识瑟缩后避,又被他一下揽回怀里。 我脸微微发热:“看,踩到你了吧。”
陆成则说:“又不痛。”
我在年会上从不跳舞,因为对自己的肢体协调力不大自信,大学军训走正步时偶尔都会同手同脚。 “不行。我真的不行,放我一马好吗?”
我摇头,拒绝暴露更多弱点。 陆成则垂眼示意,睫毛覆下来,温柔的眼波像能网住我:“那就踩在我脚上跳。”
“啊?”
我有点意外,但不失为种方法,便低头照做,一左一右踏上去时,我们足部的皮肤全无隔阂地贴在了一起,他脚背很硬,很凉,抵着我脚心,我的心脏如蜂翅激颤,抖落出大股羞耻的蜜意,扯话缓冲情绪:“我以前看过一部穿越题材的韩剧,里面的男女主接吻,女主就踩着男主的脚,那个画面到现在都记忆深刻。”
他依旧看着我眼睛,语气真诚地建议:“你也可以试一下。”
我轻哼:“说好的跳舞呢?”
陆成则笑了一声。 但来回几步,我就有些受不了了,因为不适,因为怕掉落,我过于依赖他的身体,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力,被动地任由他带我起舞,我逃脱后蹦,让光裸的脚板底重新接触地板。 陆成则停了下来:“怎么了。”
我吁气:“不能再踩了。”
他眼里有询问。 我狡猾地说:“万一被我踩出问题了讹上我要我负责一辈子怎么办?”
他的目光在顷刻间变暗了,也变沉了,不像之前,只是落在我脸上,而是碾下来的,有烫人的力度和温度。下一瞬,我被腾空抱起,很高,高到短促的失重,我有想象过被他这样举抱是什么状态,但我没料到会带来恐慌感。我倒吸了一口气,刚要用双腿夹住他稳定自己,然而往后栽倒,陷入柔软里。 我的床。 陆成则压上来,很重地,凌乱地,释放地亲吻我。 激烈得我喘不过气。 我感觉房内只剩我的心跳,还有他的喘息,急切,滚烫,我情不自禁地缠紧了他脖颈,一会,缺氧,他停下来,整张俊脸逆着光都是红色的,还有耳廓,像半透明的,像我幼年时拿手电光照射皮肤的那种状态,很诱人。 所以我上手搓捻了两下他耳朵,感受他的体温。 我们看着对方笑了。 我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失态,面红耳赤,心脏随时要蹦出来。 音乐好像突然之间回来了: “God I've lost my mind 上帝啊 我已丧失理智 Cause your lips are honeysea 因为你的双唇仿佛一片蜂蜜海 Drippin' over me 洋溢在我的身体 I drink you in like wine 你宛如一杯烈酒,我甘之如饴 So go on and kiss me nice 所以不要停 继续吻我 Say I'm pure like edelweiss 你说我像雪绒花一样纯洁美丽 Like edelweiss' 雪绒花一样纯洁美丽” 我微微眯起眼,看着陆成则慢慢白回来的面孔仿佛有了光晕,仿佛浮出一小圈细毛,我不由自主地抬手摸过去,低喃:“edelweiss.” 他低笑一声,倾头,重新含住我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