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气有些奇怪,一会儿出了老大的太阳,一会儿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或是顶着大太阳下着毛毛细雨,如果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雨丝的,但人若是走在路中央,不多时衣裳便会湿漉漉的。
这个叫什么来着?阿娘教过我的,那句诗,润、润物细无声。
脏兮兮的乞儿盯着康家那块耀耀生辉的牌匾盯了很久很久,久到视线都有些模糊,模糊的视线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影,乞儿有些费力才把视线从龙飞凤舞的“康府”两个字上面移开,落到眼前这个人身上。
一个白胡子的老头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乞儿有些呆滞,很久没有人这么认真的看自己了,自从阿娘和姐姐被迫进了康府的大门,他就变成了一个没有人要的乞儿,挨打挨饿是家常便饭,但他哪儿也不想去,他要在这里守着,阿娘和姐姐一定会回来的,她们最疼他了。
“你为什么一直守在这里?”白胡子老头问。
乞儿眼神有些呆滞,是连日来挨饿挨的,听见这句话,他费力的、倔强的,用蚊子般微弱的声音回答:“我要在这里等阿娘和姐姐回家。”
白胡子老头顺着乞儿的目光看了一眼康府的牌匾,他在此地游历不过数日,已对康家一老一小两个恶霸有所耳闻,这连雪城中的年轻姑娘,除了势头比康家还要大的几位世家小姐,没有一个不是躲着他们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大小恶霸看上,拉进府去毁了清白,不嫁也得嫁。
据说,康府里头养着的佳丽数不胜数,但仍是有源源不断的穷家女被卖进去或是被抢进去,刚烈的那些,便是在几日后成了一具尸体运出去,多半满身伤痕,衣不蔽体。
这乞儿口中的阿娘和姐姐,大抵也已遭了厄运。
白胡子老头叹一口气,说:“你可愿意随我走?”
乞儿摇头,眼神渐渐清明,坚定道:“我要在这里等阿娘和姐姐回家。”
乞儿已经在这里守了半月了,康府门口的侍卫一开始还会赶他走,免不了一顿打,后来也就罢了,到底不忍心对一个小娃儿下死手,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就饿死了冻死了,犯不着让他们自个儿咱多一条杀孽。
他们的对话被门口的护卫听到了,心善些的那个走过来劝道:“小乞丐,有人愿意养着你你就走吧,保不齐哪天撞到了我家老爷少爷,平白丢了性命。”
“我要在这里等阿娘和姐姐回家。”乞儿的声音虽孱弱,却是带着无人能动摇的决心。
“阿娘?姐姐?可是一对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母女?”那护卫问。
乞儿懵懂的点头。
“我有些印象。”护卫自顾自的说,脸上还带些艳羡,“半个月前老爷带回家的,那可真是一对儿妙人,听说老爷和少爷十分喜欢,去她们房中去得可勤了。不过前几天年纪大一些的那个不知怎的惹怒了老爷,叫人给打了一顿,半死不活的扔在柴房,晚上没能挨过去,她女儿听到消息之后也咬舌自尽了。嗨,谁不知道康府的两位爷都是最心狠手辣不过,能得宠就不错了,还提什么要求。小乞丐,你等不到你阿娘和姐姐了,她们早死了。”
护卫说的话乞儿很多都听不太懂,但他听懂了最后一句——她们都死了。
几日都没吃饭的乞儿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噌的站了起来,用力的推那护卫,蚊子一样小的声音十分尖利:“你胡说!你胡说!”
护卫原本也是看他可怜才发慈悲过来劝一句,虽然乞儿根本没有力气推动他,但他脏兮兮的手掌弄脏了自己的衣服,惹得他登时就发怒了,一把捏住乞儿的喉咙,像捏一只蚊子似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果然是和你娘一样的贱种!干脆和她们一块死好了,兴许现在上路,你跑得快些,还能在奈何桥头追上她们。”
乞儿原本挣扎着,听到这句话,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被吸走了,呆呆的看着护卫,小脸很快憋得通红。
“我是要收养他做孙子的,若是被你掐死了,我再上哪儿去找一个这样的孩子?”白胡子老头慢悠悠的说,伸出一只手捏住了护卫的手,气定神闲。
护卫痛呼一声,松开了掐住乞儿脖子的手,怒气冲冲的喊:“哪里来的糟老头,竟敢在康府面前放肆?兄弟们,来——”
他话未说完,白胡子老头仰面一锤,护卫只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但他叫叫嚷嚷的声音已经吸引来了其他的护卫,不过这些有钱人家养的打手大多也就是长得彪,遇事跑得比主子还快,最会的是狗仗人势,看白胡子老头这么厉害,一时之间自然没有人敢靠近。
乞儿呆呆的盯着白胡子老头,老头也盯着他,又问:“你可愿意随我走?”
乞儿犹豫了半晌,答:“如果你给我阿娘和姐姐报仇,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
“小小年纪,就知道报仇。”白胡子老头严肃的看着乞儿说,“你可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只因如今的帝王上梁不正,下梁才会这样歪,真正该寻仇的,应该是那个庸君!”
乞儿不明白什么叫做帝王,也不明白什么叫做庸君,他有的只是倔强:“你给我阿娘和姐姐报仇,我就随你走。”
白胡子老头沉默了一会,点头道:“也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他俯身抱起了乞儿,不顾他衣衫的褴褛,大摇大摆的朝康府走去。
护卫们仗着人多,一拥而上,老头都没有出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中年男人徒手三下五除二就将拿着锋利的刀狐假虎威的护卫们打趴下了。
后来发生的事连雪城的人都知道了,一行五六人,为首的老头抱着一个乞儿,将康家那两位作恶多端的斩首示众,尸身扔在康府门数日,都没有人去收。
墙倒众人推,仗着自家有一位小姐嫁到了皇城世家就为非作歹,无人敢拙其锋芒的康家就这样没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