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川若不愿她死，便让她去你宫里伺候吧。”纳兰白琼丢下这句话便进门去了。

宫婢捡回了一条命，而且还能去宫里人最想去的叠萼攻伺候，一颗心宛如从地狱走到了天堂，久久不能平静。

她倒也是个机灵的，立刻跪了下来朝棠锦川磕头：“奴婢谢棠……君后救命之恩，日后必将为君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棠锦川望着纳兰白琼离去的背影，看也不看那宫婢，说：“不必，是陛下赦了你，你该谢陛下不杀之恩，为陛下赴汤蹈火，这宫里只有一个主子，就是陛下。”

“是。”宫婢一愣，忙不迭又向朝日宫的门匾磕头：“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不杀之恩。”

“下去吧。”棠锦川抬脚进了纳兰白琼的书房。

纳兰白琼正坐在矮榻上把玩两颗珠子，听见棠锦川行礼的声音才不咸不淡的开口：“坐吧，今日来，有何事吗？”

棠锦川没有坐，他只是扫了一眼少女那镶满了珠翠而显得有些老气的发髻就又垂下了头，平静道：“也无事，只是陛下许久不曾去叠萼宫了，所以臣想着来给陛下请安。”

纳兰白琼放下了手中把玩的珠子，似笑非笑的抬起头来看着棠锦川，说：“请完安了，然后呢？”

这一句话问倒了棠锦川。

然后呢？问陛下功课？他不是帝王的老师；问朝政？后宫之人不得干政，棠家男儿不得干政；问陛下今日做了些什么？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见棠锦川没能答上来，纳兰白琼长长的睫毛又垂了下去，有些厌倦的说：“退下吧。”

棠锦川从她眼里看到自己的无趣。

“臣，告退，陛下万福金安。”可是除了这一句话，棠锦川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朝日宫门口还停着自己的轿子，远远又有一袭小轿被抬了过来，轿子上垂满了大红的软缎，衬得里头坐着的人都更娇嫩了些。

是个面容姣好的男子。

棠锦川站在朝日宫的门口，那轿子上的人显然有些慌张，不过还是十分得体的向自己跪拜，他的声音如同黄鹂一般娇俏，带着几分青楼倌儿的脂粉气：“请君后安，君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棠锦川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平淡的挥手：“起吧。”然后上了自己的轿子。

伺候的两个侍从是跟着棠锦川从棠家出来的，一个稳重，一个活泼，今日跟来的是活泼的那一个，见此情况不由得狠狠的剜了那男子一眼，才快步跟上小轿，气愤难抑的说：“陛下怎能如此待少……君后，那是个什么东西，也能进得宫来。”

棠锦川端正坐在轿上，闻言瞪了他一眼，低声告诫：“陛下喜欢，就是好的，谨记自己的身份，没来由的话不许胡说。”

“是。”侍从挨了骂，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仍然很为自家少爷不值，少爷在皇城之中是多少大家闺秀恋慕之人，哪怕棠家男儿终身不能入仕，只能做个闲散世家子，仍然有大把的姑娘趋之若鹜，进了宫，做了那万人之上的陛下的夫婿，就一文不值了？

可是少爷不让说，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只能什么也不说。

等到纳兰白琼十八岁的时候，她豢养男宠的事已然是宫内人人皆知了，那些男宠也不再避着棠锦川，甚至有得宠的，知道棠锦川性子平和，竟敢给他脸色看。

这些，棠锦川都默默忍着，纳兰白琼虽与自己不复往日亲密，到底是帝后，每月总有那么两三日是必定会来叠萼宫过夜的，日子倒也算平静。

直到某日棠锦川在御花园里被某位男宠挑衅，正巧被纳兰白琼撞上了，明黄衣装的少女疾步上前，一巴掌就将那男宠打翻在地：“好大的胆子！不过是一个玩物，也敢对锦川哥哥不敬？是朕太纵着你们了！”

不仅是那男宠懵了，棠锦川也怔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锦川哥哥？自己有多久没有听过这句话了？棠锦川心中竟浮现出一丝激动。

但少女只叫人将那男宠拖下去打死，便转身走了，明黄的衣袍来得快去得也快，棠锦川望着她的背影，才猛然惊觉，纳兰白琼已不再是少女了，她是一个真正的帝王，无人可左右。

棠雪做了太后之后便搬去了永寿宫，棠锦川每日都去请安，对于这个从小就进宫拜见过自己的孩子，棠雪还是有几分慈祥的，虽说一个四十不到的女子若说慈祥，实在是太早了。

“锦川，你入宫已有几年了？”这一日请安之后，棠雪并没让棠锦川离去，而是和他闲话起了家常。

棠锦川微微一怔，垂眸答：“回太后的话，已有六年了。”

“六年了。”棠雪低头抿了一口茶，长长的指甲套高高翘起，锋利的指尖离她的脸很近很近，叫人看着都有些心惊肉跳，“哀家在子嗣之上无甚福泽，入宫五年才怀上琼儿。”

棠锦川知道棠雪是什么意思，入宫六年，纳兰白琼从十四到二十岁，还未有过怀孕的消息，宫里宫外那些流言蜚语，棠锦川也听到过一些，子嗣的话家中来人也每每必提，但这事同他实在是没有关系……棠锦川先时也曾怀疑过自己，偷偷的瞧了太医，但即便知道原因又如何呢？纳兰白琼不愿有孕，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够改变的事。

“哀家知道这事不怨你。”棠雪平静的说，“只是你到底也该多上些心，虽说琼儿是天子，但你身为她的夫婿，也该多提点她。”

棠锦川心中苦笑，面上恭敬的应下了。

“好了，哀家有些乏了，你下去吧。”提点完这件事，棠雪就没有多留棠锦川的意思了。

棠锦川行了礼退下，仪驾在外候着，他却没有做，而是信步去了御花园，御花园的花儿开得很好，种种类类，年年岁岁都如此。

“君后，脸色怎么这样差？”侍从关切的问。

棠锦川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抬头看了一眼天，眨眼自己进宫居然都有六年了，这偌大一个皇宫，也都走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