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反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孟南珺似乎能感觉到一股令人觉得安心的气息,随后就这么沉沉的睡了过去。
于是这么一睡就到了两天之后,等到她支着都有些发僵的身体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的时候,正好就对上了一双冷淡的眸子。
那双眼睛之中深不见底,仿佛遍布着寒霜,眼底还微微有一些青灰之色,在那微弱的烛火之下显得有几分渗人。孟南珺这个人吓得险些就要丢出一张符纸,不过好在她只是在床上稍稍退后了一些,就已经看清楚对面人究竟是谁。
“侯爷今日怎么来了?”孟南珺问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也没有多想,就如同这句话一般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让对面的人直接就是一梗。
“怎么了,还不让我来不成?”顾枭说话也是没个好气,直接就是这么一句。
孟南珺这下更觉得有些奇怪了,“这里是咱们孟家,侯爷看看清楚,可不是你的顾府,怎么着擅闯别人的领地还让你觉得闯出成就感来了?”
顾枭自然知道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本来他也就抱着心平气和和他谈事情的心态来的,可是孟南珺好好的竟然直接将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又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好好休息却还要硬撑,这让他心里头的火气又冒了起来。
说不出来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总之就是觉得不痛快,好像是因为孟南珺不照顾自己的身体,又好像是因为她什么都不与自己说,总之就是烦闷的很。
可是孟南珺并不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此时就觉得这定南侯又跑到自己这里摆谱来了,打从一开始认识的时候两人就没少拌嘴,此时也就随口堵了一句:“侯爷如果没话说的话就赶紧收拾收拾回自己的顾府去,别跑到我这里来阴阳怪气的,小心我给你直接丢出去。”
“那我倒是想看看你如何将我丢出去了。”顾枭也直接就堵了回来,“你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就连你正常的时候也没有办法跟我有一争之力,现在反而是想要跟我一决高下不成?”
孟南珺本来性子就要强,哪里能够容忍他这样说自己?扯开被子就要跟他过两手。
只不过被子才刚刚被她掀了开去,顾枭就一把又把它扯了回去,直接就将孟南珺给罩在了里头,孟南珺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些恼火,毕竟他这种性格,如果你真的跟她手上过两招的话,说不定还真能让他心服口服,可是如果嘴上说完之后占了便宜,还不能跟她比试的话,她心中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此时此刻就是这种心情,然而顾枭过来本来就不是跟她过招的,这辈子刚刚一概回去由着她挣扎了一番,自己就梳理好了方才的情绪,随后张口就要跟她说起自己来的意思。
“之前我跟你身边的高繁打听过这几天你在忙些什么,得知他们也不知道的消息,我就去问了柳家小姐,才知道丞相府的事情似乎是有些棘手。所以我想着要不然就帮帮你,毕竟你能够看见的东西我也未必看不见,可是我的手段也许是使错了,多多少少让你为难了一些,这一点我也确实应该道歉,只是我打从心底是想要帮你这个忙的,毕竟我觉得这件事情未免让你觉得为难,所以直接威胁让他消失,这件事情应该也就能够迎刃而解了。”
两个人之间确实是有点别扭,而沈暮江那件事情虽然不是决定性的原因,可是这也是一个导火索,顾枭这一次说清楚多少让孟南珺心中放下了一些。
何况孟南珺也觉得自己之前的反应未免过激了,所以也和他说了一句道歉的话,两个人之间虽然解决了之前的那一件误会,反而又是没了话。
似乎他们之间除了那斗嘴和争吵之外其实并没有过多的话,哪怕是有,也是针对正事而言,此时此刻没有了事情说,又不是能够斗嘴的时机,两个人还真是没什么话能说。
也就是顾枭突然想起来自己今日过来就是想要跟她重修于好,甚至是稍稍表明自己的心意,于是他就先开了口。
“丞相府的那件事情你处理得如何了?”顾枭先就着这一件事情问了一句。
孟南珺于是和他说道:“佟瑛和沈暮江其实是有一世的情侣,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在一起,沈暮江的执念实在是太深,所以就留在了这个世间一直过了几十年,好不容易现在找到了佟瑛,我也想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顾枭听了之后微微蹙眉,“可他毕竟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到现在也就只是一缕残魂罢了,如果你要让他留在人间的话,必定也会付出一定的代价,这一点你要想清楚。”
“我自然也是想清楚的,这不你现在看见的我,就是受到反噬了的原因,不过我帮他们也有自己的考量,最多也就是伤一些元气罢了,肯定不会危害到自身。只不过这件事情我觉得做的还挺有意义的,要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真的是不可多得的缘分。”
顾枭听到此处也微微赶了些兴趣,“哪里有缘分了?”
“其实按理来说,转世这种事情基本上都是无迹可循的,佟瑛这一次转世竟然还像之前一样成了丞相的女儿,沈暮江也不过是在这世间停留了那么久这一次突然来到了皇都就找到了他,岂不是忙忙人海之中自有定数?何况我看沈家的那位公子似乎就是沈暮江的转世,只不过因为魂魄不全的缘故,一直被一个好心的大妖续着命,所以到现在我反而是有了帮助他们的契机。如此种种之下,如果不是缘分的话,我还真的解释不出为何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顾枭其实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想问孟南珺为何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要,毕竟对于他来说佟瑛也好沈暮江也罢,总归都是外人,实在是没必要因为他们的事情而让自己受到什么样的损伤。
可是这么久的相处之中,他也知道孟南珺根本就是一个有主见的人,她自己所做过的事情基本上都不会后悔,也不会给自己后悔的机会,如果说他直接言明我并不赞同她选择的话,孟南珺估计也会有些生气。
顾枭本来就不想要跟她争吵,此时即便心中有所担忧,也并没有关心则乱,而是问道:“对你的影响大不大?”
这难得温和的关心还让孟南珺多少有些不习惯,她坐在床边稍稍动了动,似乎这样才能够缓解这突如其来的窘迫,不过即使垂下了眼睛也没有办法平息心中那一份复杂情绪,她也就没有多做什么无用之举,随后说道:“对我没什么影响,估计也就只是这几日稍微虚了一些,稍稍将养一段时日应该就好了。何况这一次之后丞相府应该欠了我一个人情了,这也不亏。”
顾枭原本想说丞相府就算是欠他人情又能如何?她这么一个不会交易的人竟然直接提出如果能够解决这一次的事情,就让佟瑛去顾府,陈翔听了之后还不知道如何勃然大怒呢,就连顾枭自己都觉得有些生气,毕竟自己喜欢的人要给自己找小妾,这种事情说到底也是不能够让人接受的。
不过这件事情如果提了起来,两个人之间势必也会争论,顾枭可不想今日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气氛就被这句话给打破了,所以也只能把这个问题给憋在了心里头,打算哪天再提起的时候问问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找那么多人给自己当小妾,那就不相信真的是要过李氏的那一关,毕竟她们二人早早就已经撕破脸了,孟南珺根本就没有必要给对方好脸色,哪怕是把顾家掀了去,以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实属正常。
只不过现在顾枭说话都觉得有些处处小心的意思,很多话在出口之前就已经被他吞了,现在反而找不出一个新的话题来。
好在孟南珺你觉得这样相对无言的状况有些奇怪,于是自己干脆又开了口:“李家的事情你处理如何了?之前我看他们买卖的东西好像都不是寻常之物,这一点你发现了没有?”
顾枭听到此处点了点头,“之前你我在路上看到的那些聚灵阵法也确实是出自李家之手,这半年以来他们屠杀了无数人,为的就是练就了这些阴邪之物,不仅仅是成色上佳,价值连城,甚至是能够毁坏一个国家的国运。”
“我不觉得小小的一个李家竟然就有这么大的本事,所以说这件事情肯定也有更大的势力在后头推波助澜,只是现在我只是查到了边疆的海域,估计和妖族也脱不了什么干系。”
孟南珺从小到大接触的除了人以外最多的就是鬼了,如之前所见的那一只狐妖,也不过就只是第一次见,真是没想到妖族会牵扯到人族的事情上来。
毕竟这两个族群从来都是相安无事,鬼族之所以会混迹在人群之中,也是因为鬼本来就是人死后所化,所以才会和人界有脱不了的关系。
可是妖族本来应该各安一隅彼此互不联系才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竟然也牵扯到了国运之中,甚至是以人作为手段,来残害生人,“不过我倒有些好奇,你也不是同道中人,为何修为好像比我还要高深一些?”孟南珺终于是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其实对于顾枭真正的身份孟南珺一直是存疑的,定南侯在边疆戍守了那么多年,好像提起他的时候只说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可是将军再怎么厉害也终究只是人罢了。
可但从见到他的第一次开始,顾枭这个人表露出的能力就并不是一个人能够表现出的,甚至是要比现在的孟南珺还要强上几分,实在是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只是问出这句话之后孟南珺就有些后悔了,这毕竟是秘辛,他这么问未免显得有些唐突。
然而正当她想要说是自己冒犯而收回这个问题的时候,顾枭却毫无遮掩的直接和他说了个明白。
“皇宫之中的那个国师你知道吗?”
孟南珺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何提到了国师,可因为是几天前才见过的缘故,她还是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你看他现在基本上就是一个江湖骗子,是因为他将他所有的修为都给了我,这虽然只是一个意外罢了,但我也确实将他的能力运用的炉火纯青。他现在拿不回去我的修为了,可不就只能在皇宫之中混吃等死,”
孟南珺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有些愣愣的问道:“如若说他那一生修为高深,却被你一个普通人拿了去,难道你不应该爆体而亡吗,怎么着还用了起来?”
顾枭只是耸了耸肩,“他说是我体质特殊的缘故,不过在战场上我也曾完完全全吸走了一只百年厉鬼的所有修为,这也就是为什么你看我动手的时候反而觉得我身周有邪气的缘故。”
这种事情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可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孟南珺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是心中羡慕之余却还是微微有些忌惮,竟然直接往旁边挪了一些。
顾枭然然看见他这细微的动作,心中微微有些好笑,反而是更凑近的一些。
“你这么怕我做什么,看你现在的能力还不足我的五分之一,我就算是想要对你动手,也得看看划不划算。”
孟南珺是真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好惹了,于是瞪了他一眼,嘴上还确实是没说出什么狠话来。
“那顾家你准备如何处置呢?”孟南珺干脆挑开了话题。
顾枭不管怎么说还是姓顾,顾老爷也是他的亲生父亲,不管他做了什么,总归都轮不到顾枭来大义灭亲,否则这件事情就要被人所诟病。
可是皇帝既然将这件事情交给了顾枭去处理,就说明她一定要给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孟南珺也觉得如果这件事情被自己摊上了,肯定会觉得进退两难。
但顾枭却显得好像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只是仍然是那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随后说道:“他们如何其实与我又有多大的关系呢?总归也就是几个便宜亲戚罢了,要不要也是无所谓。”
“你应当不知道小时候我爹是怎么对我的,我娘去世之前说不定还有一口饱饭吃,我娘去世之后,顾府基本上就再也容不下我了。那里处处都是争宠的女子,也从来都不缺什么公子小姐,我这么一个正妻所生的孩子就如同是他们的靶子一般,谁上来都要咬两口,不给饭食这些都是小事,甚至还往我这里投毒,放过蛇也放过更阴狠的毒物。我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上天垂怜了,而我爹基本上从来都没有管过我,甚至还觉得我死了也无所谓,他总归会有更多的孩子,多我一个也只是多双碗筷的事情。”
孟南珺不是没有听说过他的遭遇,事实上从一开始听说要嫁给他的时候,就已经让梨书去打听好了一切,对于过去的生活稍稍也算是有所了解。
可是外头人传的终究只是太片面了一些,只是说他过的不好,孟南珺能想到的也就只是不受父亲待见,最多也就是受尽了冷落。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那个地方竟然处处都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不过就是一个孩子罢了,不过也就是多一双碗筷的事情,怎么就不能善待一些呢?
“他们害怕我争夺他们的权势,即使那老头子死后的财产肯定也不会归到我名下,他们也坚决不愿意有一点点的误差,所以他们必须要除掉我,否则他们能够分到的东西就更加少了一些。
或许他们并不是只是针对我一个人,而是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其他人都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这样就能够让顾家的东西只归于自己一个人所有。人心的贪婪真的能够做出很多恐怖的事情,至少从小到大我看过在咱们府上死过的人,就已经有十几个了。”
孟南珺听了之后只觉得喉间一紧,半晌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顾家确实是一个风水宝地,即使是死了那么多的人,好像到现在还能够运转的风生水起,可这个地方本来就不该属于顾老爷这种人。
顾枭其实无意说这些的,那些过去对于自己而言早就已经是无关痛痒,因为他这些年在沙场之中已经拼出了一个冷血的名声,而他确实已经完全不在意曾经的那些仇恨,因为这些人在他看来都如同蝼蚁,是他一只手就能够碾死的。
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却提了出来,大约是想要眼前这个人心疼自己,似乎是把自己已经不在意的那些伤痛展露给她看,想要博得哪怕一丝半点的同情与心疼。
他竟然也是这样一个人。
顾枭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幼稚了,可是在她面前却也忍不住表露这些,果不其然就见到自己对面的人和他所想的那样变了脸色。
她一直都是一个心软的人,即使外表装作好像是对这个世间所有事情都不太关心的样子,可是不管事是以前的种种也好,还是现在有关于佟瑛和沈暮江之间的事情也罢,都说明他是一个极其心善的人。
这是他喜欢的人。
“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总归都是过去的事情,其实我也不太在意。”顾枭长长舒了一口气,好像刚刚才回忆起了一件让他觉得十分痛苦的事情,到现在也有些难以回过神来。
他本来就是一个狡猾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战场上屡战屡胜,要知道这可不是武力高强就能够做到的,更多的是靠计谋。
孟南珺果然也被他骗了进去,手足无措的好像要安慰他一般,可是那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几句来,就比如说与他说这一切都过去了,还真是显得有些笨拙。
顾枭看着眼前这个人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可是他知道如果现在笑出来的话,之前所说的那一切都是功亏一篑,所以就故意扯出了一个强颜欢笑的神情。
“我其实已经不在意那些了,那个时候我毕竟年纪还小,你们有些事情其实并不会抱着十分恐惧的心理,说不定那个时候我还觉得好玩呢。”
顾枭确实是觉得好玩的,那些投进来的毒蛇被他拔了毒牙,然后团成了一团丢进了他们的院子里头,其他的毒物还也一个一个都还了回去,甚至是在顾老爷晚上做那种事情的时候,还曾经丢进去过一只,险些就让顾老爷后半辈子没法好好过了。
也就是因为那一件事情之后,顾老爷才明令禁止那那些小妾们做出这种事情来,别到最后害人不行,反而是危害到了他。
顾老爷说话其实也是有几分作用的,那些人果然就不敢拿这些东西到府里来了,可就兰这件事情之后他们也发觉顾枭并不是好惹的,所以渐渐也就收拾了自己的心思。
直到后来顾枭自己跑去了军营之中,仿佛是释放了自己的天性一般,仿佛他本来这个人就应该于杀戮之中而活,从此以后几乎没怎么回到家中,顾府的人恐怕也忘了它的存在。
可是等到挣到了一定的功名之后,他也曾因为公事回来皇都好几趟,这个时候他只有回到顾家去住,那些曾经害过他的人简直是夹着尾巴半点声音也不敢吐露,被他的一身煞气几乎是吓得夜不能寐,更别说是好好过日子了。
所以说那段时间对于顾枭而言还真是挺好玩儿的,看那些想要伤害自己的人一步一步走进他们原本设下的圈套,最后也是自食恶果,顾枭其实也挺享受这种感觉。
只不过他虽然是这么想着的,但绝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件事情是十分令人心疼的,孟南珺自然也不能免俗,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吁短叹了好一番。
顾枭就知道自己一定是得逞了,垂下的眸子之中带了几份笑意,再抬头的时候就有些央求。
“我能不能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