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地穴时,太阳还没有出来,但温度已经很高,约摸有三十来度了。
迷迷糊糊间,荣介感觉有清凉的液体浸入唇间,滋润了他火烧火灼般干渴的喉咙。他贪婪地吮吸着,渴望能够得到更多,然而却没有了。
这简直不能忍!他费力地睁开眼,蛮哥粗硬立体如同岩石雕刻的大光头猝不及防地占满了他的瞳孔。他嘶地声,痛苦地闭上眼,一秒之后才有再次睁眼。
“水……再给我点水……”他哑着嗓子说,同时抬起手指了指蛮哥拿在手里的矿泉水。
矿泉水是蛮哥在车里拿的,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但昨天喝过,虽说没见荣介是怎么打开瓶盖的,但毕竟活了三百多年,就算是猴子那也能成精了,何况是人,只要稍一摸索,便知道了。
他看懂荣介的意思,微微犹豫,稍后还是再次拿高瓶子,滴了三滴水到荣介的唇上。
是的,三滴。
荣介都没能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始盖盖子。
荣介有点傻眼,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说:“再给一点儿……再给一点……”这么抠的人是真没见过。但为了能有水喝,他也是顾不上抱怨了。
说起来是真惨,这些水原本就是他的,现在要喝一点都要求人。然而在干渴面前,如果有希望,大约没几个人还能紧紧抱着自尊让自己活活渴死。
然而看懂了他意思的蛮哥却摇了摇头,不肯再给。在蛮哥看来,三滴水已经足够了,何况之前还给了一些呢。
荣介重重地喘了两口气,看着已经将水放回车内又转回来坐到他近旁的蛮哥,不再徒劳地乞求。隐约间,他觉得蛮哥坐得离他过于近了点,但因为没有力气,也懒得去琢磨这个,而是再次闭上了眼,努力让自己沉入冥想中,以期用这种方式来减轻身体的痛苦。
他其实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吃点易消化的食物,再喝些水,以增强身体的抵抗力,但有蛮哥盯着,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目标,所以只能暂时先忍忍,等稍微回复点力气之后再说。
闭上眼的他并不知道,本来就坐得近的蛮哥又往他旁边靠了靠,几乎是紧挨着他靠着洞壁休息,完全不像昨夜生怕被他吃了似的防备着。
头脑昏沉,究竟是入静了,还是在做梦,荣介有些分不清。只觉得恍恍惚惚之间,那种像是有什么在悲号惨叫的声音再次侵入他的感知当中,他心下奇怪,不明白为什么连着两次都遇上这种情况,待要准确去感知,又消失不见,因着精神疲惫难当,索性不再理会,由着声音在那里持续盘桓侵扰。却没有料到,时间一久,心神竟隐隐受到了一些影响,难以自抑地跟着悲伤起来。
他眉头紧皱,想要睁开眼,谁知却像被迷到一样,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只听到那声音在耳边,在脑中,飘飘渺渺,悠悠忽忽,似真似幻,难以捉摸。
他本来就身体不舒服,没吃没喝补充体力就够郁闷的,想休息都休息不好,不由烦躁起来。人一烦躁,拧劲儿就上来了,这一回没有再避讳无视,哪怕当努力集中精神仔细去捕捉时依然一无所获,他仍然没有像前两次那样放弃,而是忍受着被悲伤侵袭的压力,继续执着地追寻源头,非得看看是什么在捣鬼不可。在他看来,这幻觉要么来自他自己的潜意识,要么来自外界,总有迹象可寻,绝不可能无端而生。
时间一久,他便感觉到那种悲伤越来越浓,最后强烈得让他几乎窒息,以至于连身体上的不适都忽略了,而随着这种情绪的满溢,惨号之声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像是被病痛缠身,又像是被酷刑折磨,充满了痛苦,绝望,无奈,不甘,还夹杂着无法言说的悲悯哀怜,浩荡苍凉,无边无际,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
至少,荣介知道自己没有这么复杂的情绪,和这么大的怨念,但这并不妨碍他受到这些情绪的冲击,意识似乎都要被冲散了,几乎遗忘掉自我的存在,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悲伤。
嘭!侧腰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他突然醒了过来,只是脑子里全是惨号的声音,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过了片刻,直到神志回笼,才感觉出不对来。
他根本不是入静前背靠着洞壁坐着的姿势,而是侧趴在地上……这是怎么了?他有些懵,初时还以为是受冥想中的痛苦影响挣扎所致,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才发现旁边就是车,自己明显换了位置。所以……
“你又踹我?”他环视了一圈,目光与不远处正冷静望着自己的蛮哥对上,真是有点恼了。蛮哥就坐在他原来位置的旁边,如果不是他踹自己,自己不可能无缘无故飞到这边,他可没有梦游的习惯。由此,他又想起早上醒来时的事,隐约觉得,自己当时恐怕也是被踹醒的。
这真是够了啊。因着身体极度不适,他的脾气隐隐有些控制不住,遇上蛮哥之后所发生的一切瞬间都涌上了脑海,让他觉得无论如何也要给对方一个教训。
蛮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敏锐地感受到他的怒气,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反应,于是安心了,一点也不怕对方冲过来找他干架。相较于打架,他更觉得难以应付的是一切有违常识的东西。而荣介偏偏就是。
当然,他也并不是为了这个去踢荣介。真正的原因是荣介在睡觉时突然惨叫起来,把他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下抬腿一脚,将其踹了出去。对此,他是不打算解释的,也解释不了。
荣介爬起来,坐得离蛮哥远了点,再次闭上眼,脑子里却没有安静下来,而是开始仔细回忆自己带过来的东西。然而因为病得厉害,头又疼又晕,并不能清醒地细捋,时不时就忘记自己想到哪了,这让他烦躁不堪。
当时怎么就没想到买几盒感冒药。他有些懊恼。
药?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让他眼睛蓦然睁开,终于想起一样自己早已忘记的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