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小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熄了。没了电,这车以后想要起动就难了。
漆黑的环境让荣介极度不适,仿佛自己仍在噩梦中不停地行走着,永远都看不到光亮,心中说不出的厌倦,还有窒息。于是他爬起身,疾步往外面走去。
这个时候是不是适合出去,他不在乎,他只想看到光而已。至于近在咫尺的蛮哥,他现在完全没心情理会。
好在这回不是做梦,几分钟之后,他看到了地穴出口处的光亮。温度不冷不热,二十多度的样子,穿着衬衣的他感觉刚刚好。
他快走几步,等出了地穴,才发现是傍晚,天脚还能看到绯红的颜色。
太阳下山应该有一会儿了,从荒原上刮来的风已没了白日的热气,带着些凉意,吹在身上,让人不由精神一振。荣介双手举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惬意地半眯上眼,仿佛获得了新生。
与漫长的黑暗与孤独相比,原本让人绝望的长天,荒原,清风一下子都变得可爱起来。那一刻,他忘记了灾难的穿越,被夺走了的食物和水,暴戾野蛮的土著,以及几乎断绝的生路,全身心地沉浸在眼下这一刻的美好与悸动当中。直到身后传来一声低语,才受惊地急转身,并后退了两步。
脚底传来的刺痛,让荣介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他这才想起自己仍然光着脚,想起自己之前明明已病得要死。再回想那似梦非梦一般的际遇,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曾到鬼门关边走了一圈。
那么在他昏睡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依靠自己非同一般的抵抗力,坚强的意志,以及强大的求生欲,战胜了病魔?虽然他对自己的坚强意志从来没有怀疑过,但在这个答案上还是选择了持保留态度。要知道,他可是一个从小到大,小小的感冒都会住院十天半月的人。
或者说是蛮哥救了他?他再给出一个假设,然而想想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蛮哥来时全身上下一根线都没有,吃他的,喝他的,能拿什么救他?当然,这不是他否定蛮哥的主要原因,他之所以想都不想就否定这个猜测,是因为他觉得蛮哥不可能这样做。
一个忘恩负义,连救命恩人的食物和水都抢,还动不动就揍救命恩人的白眼狼,指望对方救人,还不如指望自己多争口气,靠自身的免疫力熬过来。
虽是这样想,但荣介其实并没有多少怨气,相反,看到蛮哥还觉得挺亲切的,就连那张带着些凶煞恶气的脸似乎都变得英俊了。相信无论是谁在经历了他在昏迷中经历的一切之后,都会跟他一样,哪怕是看到头狰狞的野兽都会觉得顺眼。所以,他笑了,笑得很真诚。
“哥,好久不见!”他开口招呼,并不在乎对方是否能听懂,因此都没用手比划来辅助表达自己的意思。
蛮哥身上没穿衣服,在过了最初的新奇之后,早已习惯了无拘无束的人对于身上多出的物体只会觉得碍手碍脚,并不会舒服,尤其那衣服裤鞋都还小了,穿起来辛苦得很。于是从荣介那里抢过去的衣服鞋袜全都被仔细地珍藏了起来。
蛮哥看到荣介的笑容,橘金色的眼眸中光芒闪烁了一下。地下人对情绪的感知十分敏锐,他能清楚地感到荣介的笑不像以前那样假惺惺。当然,感受归感受,这并不意味着两人的关系一下子就能变得融洽起来。对于一个地下人来说,要完全接受另一个人是非常难的。哪怕蛮哥曾经舍血救荣介,那也是因为荣介有用处,而不是因为对荣介有好感或者别的什么。
“你太弱了。”蛮哥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那天喝了他的血液之后,荣介又睡了三天,这对于体质强悍的地下人来说是完全不可思议的事。然而发生在这个人身上不可思议的事已经够多了,所以他也不是特别惊奇。他在意的是,自己的血不能白白浪费。
在发现荣介特殊体质的那一刻,他便决定了一定要将其牢牢地抓在身边。他不知道的是,荣介的体表虽然时时刻刻都在往外散发水分,但其每天需要维持生命的水却是远远超过了这个数量,根本是个耗水大户,一般人养不起。要知道这个真相,他或许根本不会救人。
“你说什么?”荣介有些惊讶,他感觉蛮哥对他的态度似乎好了很多。他无法猜测在自己昏睡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算计蛮哥的事一定没暴露。想到此,他脸上的笑容不由变得更加亲切热诚了。
蛮哥没有理他,而是抬头看了眼天色,说:“明天开始,你要跟我一起去寻找食物。”这几天怕荣介死掉又或者突然醒来,他都没有出去,一直守在旁边。不过因为能从对方身上补充水分,地穴中又有很多食物储藏,所以倒也不影响什么。
“你说什么?”荣介忍不住又询问了一遍。他能听出两句话不是同一个意思,奈何并没什么用,依然一个字也听不懂。
蛮哥给出的回答就是,直接背转身,进了地穴。
荣介愣了片刻,突然觉得之前恐怕是自己的错觉,蛮哥对他的态度怎么可能变好了,明明还是跟以前一样冷漠难以沟通。对此,他倒也没多失望,反正他原本也没指望这么容易就将其攻克。
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他不想进入漆黑的地穴,于是便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找到一块大石头,坐了上去。在经历了长久的黑暗之后,只是这样静静地坐在这片清朗明净的天地当中,什么都不想,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享受。
十几分钟之后,从发呆中回过神的他突然发现有些不对,于是曲膝盘腿,将脚底翻了过来。一度伤痕累累的脚底板此时竟光结如玉,泛着淡淡的粉红色,像是被人换了一样。难怪他觉得不怎么痛,原来伤全好了。
再结合病莫名其妙的好了这事,他不由地想,自己是不是时来运转,得了什么奇遇?
提到奇遇,他一下子想起噩梦当中,那个突然撞进自己身体里面的透明物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是梦还是真实?他的身体不会被什么怪物给占据改变了吧?
越想越毛骨悚然,他连忙检查了一遍全身,发现除了身上的淤青和伤痕不见了,并没有其它变化,连后腰上的那颗痣都还好好地呆那儿。再摸脸,得,胡子已经长出一小截,扎手得很,并没像想像中如剥壳的鸡蛋那样光滑,头发也都还在,就是脏了,摸着难受。
这形象……一瞬间,他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