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得猛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微微愣了愣,蒙着纱布的眼微微动了动,偏头喊:“谁?”
我说:“是我,我来看你了,坏脾气少爷。”
“你还来干什么?”他嘲讽地笑了一声,“骗子。”
“哎我说!你这人讲不讲道理啊?”我双手插腰,要不是看在他是个病人的份上,我早就再给他一拳头了!
“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老是觉得真心帮你的人是在骗你,我告诉你哦,你这样,可交不到朋友。”我瞥了瞥嘴,转过身去给自己盛了一碗鸡汤,他不喝我喝。
我自顾自地故意在他面前喝得“滋滋”作响,他冷冷地坐在原地,脊背微微弯着,像一尊活菩萨。
我不理他,继续喝汤,许久,才看了他一眼,“你要不要喝汤?”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才缓缓地吐出一个字,“我要。”
我偷偷一笑,正要给这个冰山小子盛汤,谁知,身后响起他冷冷的声音:“我说的是——我要看看——你。”
我一怔,放下碗筷,走到他的身边,“你是个瞎子怎么看?”
“过来——”突然间,他一把拉下我的手腕,一只手扯下他的纱布,暗黄的灯光下,是他微微眯起,却又模糊不清的眼。
他说:“凑近点,让我仔细看看你。”
我这回终于知道什么是“胳膊肘往外拐”的词语了,因为,他紧紧地扣着我的手腕,我却拼了命得要摆脱瘟神似的往外“拔”,可他的指尖像被上了条,拉着我往内收。
我牙关紧闭,突然怕他来个强吻什么的,许久才不情愿地把脸转向他——像极了苦大仇深的牙擦苏。
他狭长而细致的眸微微用力地眨了眨,模糊的灯光下,是他一双努力睁开一条细缝的瞳孔,他极力地想要看清我,可是,眼睛的疼痛使得他不得不再度闭上眼睛。
许久,我愣愣地问他:“怎么样?”
他冷冷开口:“我看清了。”
“嗯。”我咳了咳,“所以呢?”
“很丑。”他说。
于是,这家伙就被我一把推回了病床上。
“林汐……你救我……”许久,他静静地转脸,望向我,“你救我……到底……”
漂浮着暖黄色灯光的病房内,他嶙峋的轮廓若隐若现,眼睛虽然还不能完全睁开,却依旧不能阻挡光线下他的五官显露出来的俊俏。
他穿着病号服,头是亚麻色,年纪大概十六岁左右的样子,全身上下透着一股高贵少爷的风范。
我说:“我救你并没有别的目的,我救你,是出于真心。”
我直直地伫立着,说。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我让人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我说,“其实不用把每个人都想得那么坏,虽然我不知道你受过什么伤,但是,我相信,能够伤害你的人,一定是你爱的人,既然那个人伤害了一个这么爱她的人,想必是她的损失,你应该庆幸,庆幸她离开了你。”
他微微愣了愣。
病房里漂浮着橘黄色的灯光,我关上了墙壁上的灯,我说:“晚安。”
他说:“晚安。”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寂静的黑暗中,他突然问道。
“会的。”我笃定道。
“林汐,谢谢你。”他躺在床上静静地说。
——
这是那个少年与我说过的最后一次话,也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因为后来,我的抚养权被宣判给父亲,他买了去异市的机票,不由分说地帮我转了学,让我重新跟随他生活,远离了没有音讯的母亲的城市。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抱着手机,头带一顶大大的黑色礼帽,长长的头垂在胸前,穿着一件白色蕾丝连衣裙。
“走吧,孩子。”
父亲提起我身旁的行李箱,带着我入了关口。而我仍旧不断地回头望着什么,好像在这座城市,还有未了的心愿,未了的道别。
算了……
到了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迎接全新的高中,才是我接下来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