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书房门前,长长的走廊上只挂着一盏灯笼,光线略微昏暗,从纱窗照进书房中。
叶铭脱下了黑色的兜帽斗篷,一张白皙的脸上丝毫不见疲惫。
不远处正跪着一个人,语速平缓地说道:“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
叶铭呜了一声,将斗篷丢到椅子上,呜了一声,“京城这两日没事吧。”
“是。都挺听话的。织造局那摊子事也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动静。”这报告的,只有大事,至于一些小事根本无需叶铭操心,手下人就会按照他的心意办好。
叶铭抬起头来,“钱中平如何了?”
跪着的那人回道:“已经按照大人的吩咐处理了。”叶大人前脚刚帮了这个钱中平,后脚就寻了个别的错处将他收拾了。这……他不明白叶大人为何要这样耗费时间和精力,不过既然这样做了,大人自然有他的道理,不是他们该过问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醒悟,钱中平似乎和那个女子有关系。唉,难得,叶大人心中有了点别的念想,以后不用时时都盯着他们了,他们松口气都不能。
“大人,还有件事要向您汇报。”
“何事?”
“宋姑娘那边……出了点儿事,粥摊让人给砸了。”原本冷静自持的男子,突然间犹豫起来,话语说的也不是很顺溜。
叶铭没注意到他的刻板,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八壹中文網
跪着的男子身后流下些许汗水来。
“冯九,你跟刘班是一起跟在我身边的。”叶铭淡淡地说。
被称为冯九的男子心里暗道糟糕,早知道这样,这件事就该让刘班那家伙来汇报,“大人,属下想拦着的。可是这砸摊子的人有些特殊。”
叶铭有些兴味,语气含笑,“哦?”他交代要护着的人,没有护住,摊子被砸了。听这意思,不但砸了,砸了之后也没有找补回来?
冯九咽了口唾沫,却依旧感觉嗓子干干的,“是岳家干的。”
……
岳朝阳做了个梦,醒了就怎么也睡不着了,身边的吴氏也醒了,正端着水伺候他。
“做了什么梦?怎么还没缓过来?”吴氏帮他抚背,将水送入他口中。
“前几日,有人带了几本书让我看。”岳朝阳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
吴氏笑了,“哦,如何?”
“那几本书是幽幽带走的嫁妆。”岳朝阳转过头来,看着吴氏。
这黑暗中的目光有点让吴氏害怕,她继续扯了扯笑,比之前的自在十分不同,“是吗……”
“这几本书怎么会回来?”岳朝阳反应过来,自己状态不对劲,转过头去,“家里最近没什么事儿吧。”
吴氏张了张嘴,看着他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在心中下了决断,“都过去的事了,你总还惦记着做什么。妹妹在天之灵看见了,也不会放心的。”
岳朝阳闭上眼睛。他刚才梦到了小时候,带着幽幽在院子里玩儿,幽幽天真无邪地看着他,让他心里又欢喜又惊怕。
“好了,睡吧。”吴氏扶着他躺下。
岳朝阳向里翻了个身,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咱们对不起她。”
吴氏松开手,浑身都有些发抖,要不是控制着牙齿都要碰在一起,她到底没有忍住,“怎么对不起?咱们该做的都做了,有什么对不起的?”
过了许久,吴氏好不容易放松些,岳朝阳突然翻过身来,“你说,幽幽会不会没死?”
吴氏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脑袋嗡嗡的,“没死?没死人呢?”
“那这些书是怎么回事?”
“机缘巧合,流落到京城的吧。毕竟都是好东西,最终自然又回到京城来了。”吴氏说着话,却感觉这声音不是自己的。
……
不知过了多久,冯九想要伸手擦擦额头上的汗,生怕汗水滴下来,落在地面上。
岳家,这两个字……他后悔,不该提的。从一开始就不该提。
“知道了,去吧。”上面的叶铭终于开口了,听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冯九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慢慢出了门,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子都有些发僵了,他心里暗骂,该死的,比练武多年都辛苦。不管怎样,他算是得罪大人了。
大人离京,留下他照看京城,这分明是对他的信任,也是对他的重用。他却搞砸了!
错,不是他搞砸了,而是这段期间发生的事情……他被牵连了!
冯九看着廊上的那盏灯笼,自嘲一笑,被大人厌恶了,再想重新捡回来恐怕就难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这个旁边的都被牵连了!
他该怨自己,还是怨岳家,又或者宋青婷?
想这些有什么用?还是要尽快解决眼前的难关。大人现在不会发落他,谁保证什么时候在哪件事儿上就摘出来了,凡事可轻可重,就看大人的一个念头了。日后哪怕一点小错,不,不用错,只要办的不圆满,他就……
不行,他要尽快补救!
此事因谁而起,就还要去找谁。
冯九面色冷峻,脚步匆匆离开了廊下,步入了黑暗中。
……
安梧一大早晨地打开门,就看见门前摆放着一堆用具,有锅碗瓢盆,有米菜肉豆……他看着有些眼熟。
“这不是……”安梧拼命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连忙见鬼一般将大门关上了,快快地往里跑,第一个碰见的是花浓!也不管花浓怎么问,直接拉着花浓来了大门。
再次打开门。
两人一起愣了,相对看着。
花浓眨眨眼睛,“安梧哥,你这是干嘛?”
“你看见了吗?”安梧神色奇怪地问。
“看见了啊。”花浓再次眨眨眼,“这是小姐让你买的?”
安梧猛地一拍大腿,也不管疼不疼,“我一开门就看见了,吓死我了,还以为怎么了。咱们那被砸的摊子竟然完璧归赵了。不是,破镜重圆?”摔碎了的东西恢复如初,而且突然出现在家门口,不惊讶能行?
花浓惊呼一声,猛地关上了门,抬头看看天,“大白天的,怕什么。”随即又打开了门,走出去围着那堆东西转。
秦丫听见他们俩的声音跑过来,就见他俩奇奇怪怪的,忍不住笑:“安梧哥哥,花浓姐姐,你们俩该不会还没睡醒吧!”
安梧甩着袖子,“胡说什么!快去禀报小姐,就说咱们家砸烂的粥摊,回来了!”
秦丫瞪眼,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又看了看门口的那些东西。
“快去啊!”安梧催促道。
秦丫瞪着大眼睛,转身就一阵风地跑了。
“什么?”宋青婷有些晕,什么叫砸烂的东西又回来了?
“安梧哥哥就是这样说的!他没说谎,门前真的有好多东西。”秦丫传话从来没错过。
宋青婷摇摇头,这几个家伙这分明是太兴奋,乱说话吧。
不管怎么样,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等她看到门外这些东西,也有些疑惑。拿到是岳家赔的?动作这么快?
总感觉不太可能。可是除了岳家,还能是谁?
“哟,全都是买的一摸一样的。”方氏也过来,看见这些东西,确定和摊子上的东西一模一样,除此之外那些做粥的材料还多了不少!
一模一样,这也太有心了!岳家是更不可能了!
吕均之?也不可能,他还没来得及去摊子那儿呢。
安梧笑嘻嘻,“不管怎么样,这是好事。”
“好什么好?”宋青婷瞪他一眼,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她是不相信的,不要掉刀子冰火,她就知足了。
“这些东西怎么办,就摆在门口吗?”花浓看见外面人来人往,不由问道。
“这些东西,咱们不要。挪到一边去吧,别挡了门口就行。”宋青婷想了想,道。
花浓皱眉道:“多可惜。”
方氏也觉得可惜,“放旁边,一会儿就会被人捡了去。”
“谁爱捡谁捡。”宋青婷道。若是东西在大街上,她看见了说不定也会捡,但是放在家门口的,她可不敢要啊。
安梧把东西都推到了旁边的墙下,一步一回头,最终还是在宋青婷的注视下关上了门。
秦大柱在养病,安梧就当上了门子,今日他有些不安稳,坐着跟屁股疼似得,挪来挪去,每过一个时辰,还要出门去望望。
大门紧闭,安梧没有出现时,的确有人上前来拿东西,一共来了好几批,有住在不远处的居民,也有穿着破衫的乞丐。
这不,又来了一个人,看见这些东西,便有些手痒起来。
他是个小偷儿,平日里就从别人的口袋里摸荷包,今日看见这无主的东西,怎么能不红眼。
这分明是别人送的。虽然说东西都是全新的,可……应该是没人要的。
他状似无意地在前面逛了一下,随后顺手就要试探一把,这手还在半空,眼前突然一道光闪过。
定睛望去,墙角那竟然有一名锦衣卫,手上的刀在阳光下灿灿生辉!这人刚才藏在哪儿?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道闪了他眼睛的光,就是从刀身上射过来的!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中各种念头闪过,他第一个反应,这是锦衣卫要办他了?放了这个诱饵?
他扯开嗓子哭了,嚎啕大哭,悔不当初!
脸上泪痕交错,裤子上也湿哒哒一片。
他泪眼婆娑,看着锦衣卫朝着他走过来,想死的心都有了。落到锦衣卫手里,那可是生不如死啊!
他拼命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