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婷准备妥当，带着花浓刚出门，就见大门口正停着一辆马车，吕均之站在车旁转过身。
“走吧。”吕均之合上扇子，说道。
“去哪儿？”她有些迷惑。
“不是你说，今日要去百味食府吗？”吕均之走过来，用扇子敲了下她的头，“一天不到的功夫，就忘了。”
宋青婷有些窘迫，“我是问你要去哪儿。”她出门自然是去百味食府。
“自然是和你一起去。”吕均之理所当然！
啊？
直到他们上了马车，她才醒过神来，“你今日没别的事情吗？”为什么跟着她？
“有事，推掉了。”他说过，不骗她。
唉？
既然有事，为何……
“我怕你被人卖了。”他再次说道。昨日的事情，分明有一丝古怪，他也好奇，想看看究竟是哪里的问题。
宋青婷原本没放在心上，可是在百味食府看到叶铭的那一瞬，她下意识回头和吕均之对视了一眼。
这家伙是真的聪明到这种地步，还是瞎猫碰见死耗子撞见的？
“叶大人，好巧啊。”她说。
“不巧，我专门在这里等你的。你还欠我一碗粥呢，还记得吗？”叶铭比她想象中要脸皮厚，脸上的笑容十分亲和，他说完看了吕均之一眼，“吕少爷也在啊。”
吕均之唰地打开扇子，走到了叶铭的桌旁，一下子坐下来，比在自己家还自在的样子，“叶大人琐事缠身，还有兴趣来讨要一碗粥，说出去大概没有人会信。”
“哈哈！”叶铭笑了两声，“吕公子并不比我清闲吧。最近没有进宫？”
进宫？宋青婷转过头来，看着吕均之。
吕均之含笑岔开话题，“我今日是陪朋友来的，有一笔生意要谈，就不在这里打扰叶大人了。”拱拱手，站起来。
恰好百味食府的周掌柜走出来，和叶铭的眼神儿碰触了一下，随后邀请宋青婷去楼上谈话。
进了二楼的雅间，叶铭没有跟上来，宋青婷松了一口气。
“宋姑娘，可想好了？”周玉乾坐下，不紧不慢，有点势在必得的意思。
“请问周掌事，打算花多少银子收购？”她开门见山。
“痛快。”周玉乾伸出一个巴掌来，“五百两。”
其实，不管周掌事出多少价格，都不重要，郑老板已经放下话，不管百味食府出多少银子，他们都会比这个数要高。宋青婷之所以今日来，一是答应了人家，二是想要看看百味食府有没有其他打动她的地方。
她摇了摇头。
周玉乾大手落下，沉吟片刻，道：“宋姑娘，有句话周某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掌事有话直说便可。”
“这几碗粥的方子，除了我百味食府，是不是还有别人想要？”周玉乾坐直了身子。
“不瞒周掌事，的确如此。”
“是不是醉仙楼？”周玉乾问完，见她神色便知道自己说对了，继续道：“宋姑娘，百味食府做佳肴美味和粥品膳食，醉仙楼最出名的却是酒水酒菜。”意思，百味食府才是真正想要收购。
“我也不矫情，直说了，醉仙楼不够是为了对付我百味食府，才会找到姑娘的。”意思，他百味食府若是不要，醉仙楼也不会有这个心思去争抢。
如此一来，百味食府是占着理的。
吕均之一直听着，此时去看宋青婷，见她竟然犹豫了，心想要不要提醒一句？女子大多心软，这对经商而言是个缺陷。
一边是利，一边是理。
要说选择，可以很容易，也可以很难。
她想了想，抬起头来，“小女子初入京城不久，不是文人学士，不是精细娇客，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咱们既然谈商，还是在商言商的好。”她还是选择了利。没办法，两边她都是初见，周玉乾虽然占着理，但是郑老板显然更加有诚意。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她现在缺钱！
周玉乾微微点头，没有不快，反而露出赞赏，“宋姑娘果然是女中豪杰，既然在商言商，那么在下东家也留下过话，我们愿意出一千两。”
这人！果然还是商人，一样奸，刚才还出五百两，现在立即加价了。
她刚才若是心软了，岂不是傻？
她掩嘴笑，“不瞒着周掌事，那边并没有给我开价，只说这边给多少，那边……”
“比我们多？”周玉乾咬咬牙，“不如这样吧，这些粥的收益，咱们五五分！”
宋青婷惊讶，用帕子掩口，下意识看向了吕均之。
吕均之就坐在她的身边，见她望过来，微簇的眉立即舒展开，“这是周掌事最终的定价吗？”
周玉乾有些犹豫，“若是宋姑娘还不满意，我要和东家商议一下才知道。”
“既然如此，我也要考虑一下。”宋青婷顺势说道。
等周玉乾退出房间，她在吕均之耳边，低声道：“你说，这件事……会不会和叶铭有关系？”不怪她这样想，一进门就看见了叶铭，而且她不费吹虎之力就提价，还是提了不少，就算是时机巧合，两家对抗，这两家也不会是傻瓜啊，到时候便宜都让她赚了，多没意思。
她总觉得，太容易了，不安生。
她想着，叶铭在她来之前，或许和这位周掌事打过招呼也说不定。上次她在叶铭的家中做客，叶铭对她可……
“那些我们不管，我们谈的是生意，他们愿意买咱们愿意卖。”吕均之淡然说道，拿起杯子慢慢品着茶，“不如这样，派人去给那个醉仙楼通个气，就说这边是五五分成，看他怎么说。”
“这样好吗？”就算是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啊，不好。
“好。要不要现在就去把那个郑老板请过来？”吕均之含笑道。
“可以，咱们做得太过分了，他们两家都撤出去怎么办？”到嘴的鸭子飞走了，不好吧。
“他们不会的。”吕均之饮茶功夫，低声嘀咕了一句。
宋青婷没有听清，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相信我吗？”他说道。
她没有想，便点头。他被称为财神爷，一定有他的道理。
吕均之眼睛笑眯了，叫了身后的小厮，“铁木，你去醉仙楼跑一趟。”
说完话，吕均之站起来，掸了掸衣裳，“行了，咱们回家等消息就是。”反正最终是两家的较量，他们没必要耗在这儿。
宋青婷有些犹豫地站起来，吕均之的话仔细想没有错，可是哪有生意做成这样松心的？
饶是她自认脸皮厚，此时也有些发烫。
“留在这里，只会尴尬。”他说道。
宋青婷一想，还真是。他们要利，谈来谈去说不定真的会惹人不高兴，当面岂不是更不好？
她这边已经被说服，打算和吕均之走了。
还没走到门口，帘子掀开，叶铭那张脸露了出来，“要走？”
吕均之神色一暗，心道还是晚了一步，让他进来了。
“那碗粥，我可是付过钱了，宋姑娘打算什么时候还？”叶铭才是脸皮真厚的，追到这里要粥来了。
她知道，关键当然不是那碗粥。
“我现在就回家做，一会儿让丫鬟给您送过来。”她说道。
叶铭笑了一下，不但没有让人感觉到善意，反而有些冰冷的感觉，“不必麻烦，我自己过去吃就行。”
宋青婷想了想，率先走了出去。
吕均之上前几步，在经过叶铭身边时停了片刻，“叶大人，你可知道宋姑娘是谁的女儿？”说完，从叶铭的身边掠过。
叶铭微微一顿，她是谁的女儿？吕均之不会平白无故说这句话。
他走出门，对等在门口的刘班道：“去查，宋青婷的来路。务必查清楚。”
叶铭还是跟到宋青婷家里来了，宋青婷去厨房忙活，他便和吕均之坐在厅中。两人都当对方是透明的，一句话也不说。
等宋青婷在厨房忙了大半个时辰，走进来的时候，就见他们两个像木头似得坐着，不发一言。
明明初见时，两人是认识的，怎么一句话不说呢？
难道平时就不对付？
两人端起粥，把粥给喝了，又是一句话没有。
宋青婷就察觉这气氛格外奇怪，还有种微妙的感觉。她有些手足无措，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铁木终于回来了，她松了口气。
“问好了，两边都愿意出这个价。”铁木肤色偏黑，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看起来十分普通，他伸出两只手，“都愿意三七分。姑娘是七。”
这里面定然有赌气的成分。
不过，没有谈崩，出乎了她的意料。
难题又抛回来了，一样的价格，你定哪一家？
“这是做什么？”叶铭含笑问道。
宋青婷还没说话，吕均之便抢先答了，“叶大人果然名不虚传。”这出戏，分明是叶铭折腾出来的，竟然还装迷糊。锦衣卫头领，为了达到目的，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有传言叶铭早就将灵魂卖给了魔鬼，此话其实并不失真啊。
正因为是叶铭这样的人做了头领，他手下那些人也都有一学一、有二学二，都是这么个性子的。
叶铭轻笑，丝毫不以为意，“都说吕少爷是商人，喜欢闻铜钱味儿。如今看来，这般心思细腻，我看未必只是商人吧。”他的话，只有吕均之能听懂，这不是讽刺，而是威胁。
宋青婷虽然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却知道两人是在打哑谜，内里有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