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
雨水从破庙漏洞的屋顶上落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破庙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尸体,姿态有些古怪。有几个人正蹲在旁边查看。
一双黑色羊皮短靴踏着水洼从半扇破门旁走了进来,“如何?”
蹲着的一人转过头来,他明显是这个队伍的头儿。此人是名叫卢水,眼角有一块疤,他专门为晟王干一些暗地里杀人灭口的事情,凡是见不得光的事情都会安排给他来做。
卢水回答道:“王爷,全都是一招毙命,出手十分狠辣。”
晟王眉头皱起来,“是那几个人做的?”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究竟是谁杀害,尚且不知。”蹲着的人连忙低下头。
晟王又站了一会儿,转身向外面走去,上了路边的一辆马车。卢水跟着出来,在马车旁站定,等待着最新的指示。
不多会儿,马车里就传来晟王的声音,“安排人继续跟上。”不管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宋青婷那边必须继续跟踪。
“是。”卢水领命离去。
马车里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晟王看着对面的女子,“你跟我离京,家里的事不会有关系吗?”
苏宁儿莞尔一笑,心想崔照得已经死了,她还没有自由吗?至于崔固根本管不了她。而且,她此行出来,也可以躲开崔固的纠缠。
“为了晟王的大业,其他的都不重要。”她顿了下,说道。
她没有想到晟王会亲自来,只为了将吕均之引出京城将其杀害。所以,她当机立顿跟着来了。
关于将来,她没有更好的选择,只有对晟王表明她的忠心,她才能彻底拜托崔固,才能有以后的生活。另一方面,只有跟着来,才能找机会救下吕均之的命。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跟着晟王走这一趟。
至于家里的事……有晟王在,她怕什么呢?
……
因为宋青婷出过事,所以大家越发谨慎起来,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是翠英和翠武轮流在她的房间内守夜,宋青云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就这么安然度过了几日的时光。
宋青婷的眼前终于出现了熟悉的城镇。她小时候会和爹娘来镇子上买东西。到了这儿,距离老家红月乡只有两三个时辰的路程了。
“咱们今日在这里休息吧,明日一早出发。”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宋青婷感觉有些亲切起来,想着明日回乡,总要提前收拾收拾,现在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实在不佳。
眼看就要到了目的地,大家的情绪都还不错,一路上虽然有个意外,但是总体而言还是顺利且安全的。
此时还没到吃完饭的时辰,天色还亮堂堂的,宋青婷便说休息过后大家可以在街上逛逛玩玩。
上官宁刚将马匹和马车安置好,走进来说道:“暗里说现在是该放松的时候。但是最放松的时候反而容易被敌人有机可乘。逛街可以,但是依旧不能掉以轻心。”
“好好好!”宋青婷笑着连说三个好字,一路上都是听上官宁的安排,这会儿放松下来也不愿意驳了他的话。
梳洗打理过后吃了晚饭,宋青婷和宋青云便一同在客栈旁边的街面上闲逛。花浓和宁桐跟在身后,上官宁等人则散在周围戒备着。
宋青婷问宋青云:“你可还有印象?”
宋青云轻轻点头,有印象但也只是一点而已。要不是他过目不忘记忆力超群,怕是半点也不会记得了。
“这家烧饼店出的烧饼特别好吃。”宋青云指着一旁的一个小铺子说道,“没想到这家店还在。”
宋青婷高兴道:“没错,咱们去买几个吃。”
宋青云舒了口气,他见宋青婷如此高兴,生怕影响了她的心情,他也就记着这么点儿事了。
宋青婷走上前去,道:“阿旺伯,给我来……十个烧饼!”上官宁他们都没吃呢。
被称呼阿旺伯的伯伯抬起头,发现是个生人,可怎么知道他的称呼?阿旺伯哪里来得及想,忙道:“好嘞!十个烧饼!要甜的还是咸的?”
“每样来五个吧。”
站在这里就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阿旺伯将十个烧饼包好递给她的时候,她突然感觉手里被塞进来一件什么东西。她诧异要问,阿旺伯已经转过头去进了屋子。
她低头一看,手里除了十个烧饼外还有一张纸条。
她没有趁着宋青云在的时候打开,而是等回到了客栈才将纸条拿出来看。
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字迹歪歪扭扭,上面写着:“子时,烧饼店后槐树下,独自来,取解药。”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心想会不会是哪个孩子的恶作剧,笔迹也像是孩子的,几个汉字写得歪歪扭扭。
她看完后便随手将纸条扔了。
夜里睡觉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哼唧,宋青婷本来就睡得不踏实,一下子醒了过来。
“啊……呃……”
是花浓的声音,她蜷缩在榻上翻来覆去,仿佛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她连忙穿上鞋过去,就见花浓正捂着肚子,满头的汗。
“怎么了?”宋青婷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热。不是发烧,但是好像病的不轻。
守在门口翠英听见动静进来,“怎么了?”
宋青婷摇了摇头,想要把花浓推行,“花浓,花浓!醒醒!”
可是不管她怎么叫,花浓都不睁开眼,就像是魔怔了一样。
翠英观察许久,说道:“她中毒了。”
“中毒?”宋青婷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中的毒。今天的东西我们都是一起吃的。”她猛然就想起烧饼,还有那张纸条。
翠英又看了看,摇头道:“不是今日中的毒。这毒十分诡异,在她的体内藏了好几日,没想到今日才发作。应该是北边民族擅长的毒药。”
几日前……那次管骋来的时候!北边……管骋的母亲便是北国人。
她怎么忘了,管骋擅长用毒。
他竟然留了后手,而且算好了毒发的时间,还要她单独去与他见面,他究竟要怎么样?
“小姐,你没事吧?”翠英看出她脸色不对来,忙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现在关键是花浓。”她坐下来,想着管骋竟然如此阴魂不散。她要不要去呢?事关花浓的性命,她不去怎么行。
上一次,管骋来的时候并没有对她怎么样,其实管骋若是想要将她带走当日就可以的,她想到这里,便打定了主意决定去见他。
若是想伤害她,管骋有的是机会。
翠英在一旁照顾花浓,她则坐在一边思考,究竟是单刀赴会,还是和上官宁商量一下里应外合……
一想到管骋会顺利脱身,将解药带走,她就放弃了告诉他人的念头。
事关花浓的性命,而且花浓是因为她才中毒,她不能不管。
宋青婷打定主意后便抬起头来,“翠英,你快去请大夫来。”她既然要做,就要把翠英支开。
翠英向来心细,“我去将妹妹叫起来,然后我再去。”宋青婷的身边不能没人的。
“我去找她,你快去找大夫!”宋青婷焦急地说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去隔壁叫翠武。”
“您这就去叫她。”翠英点点头,看了一眼痛苦挣扎的花浓,向外面跑去。
宋青婷往外走去,站在了翠武的房门前,却并没有敲门,等她确认翠英的脚步声远了以后,转过身回到了房间。
她安慰地对花浓说了两句,“你挺住,我这就去拿解药。”然后她留下了一张纸条,让他们不要惊慌,不要找她,在这里等着她回来,然后便换上一身深色的衣袍悄悄地出去了。
她依旧是一身男装打扮,因为夜里不安全,还刻意带了帽子遮盖。
烧饼店后面的槐树下……
她一边念着一边往那边走。距离子夜还有一刻,她应该还来得及。
子夜时分,夜黑的过分,一阵阵冷风从她的身边呼啸而过,刮得她脸生疼。
更夫敲打梆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让人的心多少能安稳一些。
宋青婷终究还是来了,此事她就站在烧饼店的门前,正在找绕过去的路。
她没发现,有一个黑色的人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最终,她从旁边的小巷子里找到了路,直接就到了铺子的后门,不远处果然有一颗大槐树,孤零零地立在矮坡上。
宋青婷摸了摸怀里的匕首和之前上官宁给她的报信筒,一步步朝着矮坡走去。
……
管骋就在她的身后不远处,事实上,打从她出现在街上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然后一直看着她来到了矮坡。
然后他听见她站在树下面喘着气,低声地在叫着他的名字。
管骋想要跳出去的脚突然停了下来,耳朵认真地听着。
在她终于停下来以后,他才从阴影中走出来,呈现在他的面前。
黑暗中的他仿佛一只随时戒备的野狼,但是走出来的他宛若一只迷路的麋鹿,不管是黑夜里觅食的野狼,还是寻找方向的麋鹿,他始终都在望着她。
“怎么不叫了?”麋鹿眯起了眼睛,露出几分笑容来,这一刻他又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