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自己的葬礼回来,安宁怏怏地在家躺了两天。这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换成任何其他的人,看完自己面目全非的“遗体”,也不可能依然兴高采烈不是?
安宁好像得了重生忧郁症,躺在床上拼命地催眠自己,希望再次睁眼的时候,现在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然而事实证明,这并没有什么卵用,老旧的房间也并没有变回自己买的那套两百平方的公寓。
安宁第五十二次睁眼的时候,看到孟安平站在床边,眼睛红得像只兔子一样,满脸的惶恐和担忧。她在心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像是无奈又像是解脱。
作为孟安宁的日子还是要继续。
安宁看着银行账户里越来越少的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刚来帝都,饥寒交迫的那段日子。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一觉回到解放前啊!
就在她一筹莫展,已经开始盘算着去卖血度日的时候,郑唯的电话终于姗姗来迟。
郑唯没多说什么,只是通知她两天后去试戏,剧本他会到安宁简历上的邮箱里。从头至尾,言简意赅,完全不像当初找安宁时那么急切。
其实这个剧本安宁已经看过一次了,但她还是从邮箱下载了文件一页页打印出来又细读了两遍。这个故事的主角叫喜庆,是个天生的悲剧性人物,拥有常人不敢想象的悲剧的一生。
喜庆的母亲是被人贩子拐卖到深山之中的大学生,从被卖给喜庆父亲的那一天开始,她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反抗命运,挣扎着想要从杳无人烟的大山里逃回自己的家。她的逃亡之路持续了整整十年,最终还是没能逃出来。
而喜庆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的到过一点亲情。她的母亲视她为洪水猛兽,从来不亲近。她的父亲更是嫌弃她是个赔钱货,对她非打则骂。
但是喜庆知道,自己的母亲和大山里其他的女人是不一样的。她美丽,懂的东西很多。当她一个人矗立在山坡上呆呆地望着南方的时候,身上就会泛出温暖的颜色。
唯一的一次,母亲和她说起自己的家乡,那是一个繁华而又美丽的城市,每个人都能受到平等的对待。女孩子也会被父母当做宝贝,能天天都穿新衣服……
母亲和她说完这番话没多久,就用裤腰带悬在房梁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放弃了逃跑,选择了自杀。那一年,喜庆九岁。
母亲的死亡并没有浇灭喜庆对城市的渴望,反而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离开这个地方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就好像是母亲在冥冥之中指引着她一样。
终于,在喜庆十六岁,她的父亲要用她给小叔换一门亲事的时候,她逃了出来。在逃亡的路上,喜庆遇到了一个叫做良哥的男人,她爱上了这个男人,于是跟着良哥一起来到了沿海某城市。这个城市五光十色,敞着胸怀接纳一切向往着天堂的人。
喜庆跟着良哥,渐渐染上了毒品。再后来,好像是顺理成章地,她就成了坐台妹。每天化着浓妆,麻木地媚笑着。日子渐渐变得和在那个深山里一样灰暗。
而改变着一切的,是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喜庆坐台的姐妹小馨,偷偷地怀了孩子,却在生产的时候难产而死。临死前,她抓着喜庆的手,把这个孩子交给了喜庆。
喜庆带着这个孩子,逃到了另一个城市,过起了一贫如洗的生活。她把自己对母爱的渴望,对生活的期盼,全部倾注到这个孩子的身上。她给这个小生命取名叫做明光。
时间过得飞快,喜庆的青春一点点流逝,明光也一天天长大了。他们就像是世间最普通的一对母子,虽然过着贫困的日子,但却无比地满足。左邻右舍也都喜欢这对有礼貌的母子。
然而命运始终没有朝喜庆微笑,良哥居然找到了她。喜庆拼尽一切想要掩藏的过去被一点点揭开,甚至被描绘得更加污浊不堪。
那些曾经和颜悦色的邻居现在看到她却像看到了洪水猛兽,避而远之,甚至连明光也开始疏远她。最后,在一次激烈的争吵之后,明光夺门而出。他跑得太快太猛,没留意过往的车辆,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人世……
至此,喜庆的生命虽然没有完结,但她对生命的热情已经完结了。剧本没有写她以后会怎么生活,但读者却完全可以想象到她以后不过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罢了。
——
两天之后,安宁早早地睁开了眼,但沉重的头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好不容易挪动到卫生间草草地洗了把脸,一抬头,才现镜子里面的那张脸惨白惨白的,眼神也有点涣散。
“姐,你没事吧?你现在的脸色好像贞子。”孟安平举着锅铲担忧地看着她。
“有事儿,我觉得我八成是生病了。”安宁把皱着脸的孟安平拨开:“你别一天到晚都皱着个眉头,像个小老头一样,一点也不可爱。”
她在前头歪歪倒倒地走着,孟安平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倒了下来:“姐,你都这样了还要去试镜吗?”
“是啊,别说只是病了,今天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非去不可。”安宁倒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
“我懂,演戏是你的梦想,你说过,轻言放弃的人是不可能实现梦想的。”孟安平一脸“英雄识英雄”的严肃表情,从厨房端了碗粥给安宁:“你先喝点粥吧,待会我陪你过去。”
“并不是因为什么狗屁梦想,而是今天不去,以后我们就揭不开锅了。”安宁看着孟小弟的严肃脸,最终还是把这句已经冲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当初是自己灌的鸡汤,现在还是不要告诉他这个残酷的事实了。
孟小弟的粥熬得不错,安宁一边喝一边冒汗,等到喝完了,身上的热汗慢慢变成了冷汗。等安宁走出了门,风稍微一吹,她立刻冷得直哆嗦。
完了,好像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