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是对于现实的逃避,短暂的和残酷分离,给自己在梦里寻找安慰的时机。
“小琦?”不知何时,她醒来了。
不知何地,记得不久前,还在一间黑屋子里。
“师兄?”抬眼时,看着眼前越来越熟悉的人,筠琦方彻底清醒了过来。
坐起时,还是不能适应,光线有些强了,照的眼睛有些疼:“小琦,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听着师兄那急切的关怀,心中不甚温暖,然而她此刻实在无心继续留在这里。“师兄,你就当没有看见我,让我走吧。
如今你是暮冬门的掌门,你该明白有些事真的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闭目时,她满脑子都在重新盘算,如果小婉的确是戚阔天的人安排好的,那么其余的计划,是否还要打乱?
“没看见你?你是让我放手让你送死去么?
难道你就不知道师傅如何的担心你?难道你从未想过,你跟着光影堂的杀手离开,会引起多少人的误解,而让师傅难做么?
难道你忘了,你现在不光是阮家的遗孤,也是轩辕门的一员么?”
此刻异常激动的灏泽,此番话,并不是他原来该有的风格。如果不是卷入真正的江湖事,不是从刀口舔血的日子一步步的走过来,师兄不会变得如此之快。
曾经那个豪爽的他,岂会轻易被别人的眼光左右自己的思想?
曾经那个放荡不羁的他,岂会在意别人的看法,而去责问自己?
曾经,也就是曾经了。年少,都是过往。士别三日都要刮目相看,何况这经历飞快的来。
“我是阮筠琦,我做事没必要考虑到别人。不共戴天之仇人分明就在眼前,我为何要放弃这机会?
我和他轩辕陆笙本就是有缘无份,我从不奢求。
但一日不报此仇,我一日不会离开长平!”
筠琦的眼中,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可怕。这是相处了多年的师兄都未曾见过的一种陌生的可怕执念。
然而灏泽服软了,这是他唯一的师妹,是他们师徒唯一的亲人,是师傅现在最爱的女人,说什么都不能再让她冒险去了。
“好,我知道,你此仇必报,那你让师兄帮你,查探消息也好,从旁保护也罢,只是一点,从现在起,你一刻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所幸这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否则适才如此强大的气势瞬间短了,可真是反差太大了。
“可要说到,做到。”筠琦并没有推搡,而是痛快的应下了。
灏泽虽是一惊,不过还是欣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一个,是年少的模样,心智却已达到大智若愚的程度,古灵精怪而又异常的执着。
一个,是年长的哥哥,老练历经沧桑,江湖的一番打磨后,造就了如今身手敏锐的他。
四目对视,明明是师兄妹,却回不去当年那个大手拉小手,什么都不用担心的年月。
妹妹不知何时开始,有了自己的心事,有了自己的盘算,有了自己的势力。
一步一步,谋划和暗中操作。有时候,甚至是在师兄的眼皮底下,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哥哥,本是豪爽的直肠子,从不喜欢弯弯绕心,一心要仗剑天涯,行遍江湖,如今涉足江湖,却猛然发觉,江湖,也不是寻常之地。儿女,也是会身不由己。
“先带我回一趟我们阮家吧。”似是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自己的异常,纷纷躲开。
筠琦最先开口破了僵局,却也是充满伤感的一句话。
十年前一别,即便是如今的复仇,她也从未踏回回家的路程,既然如今死局已出,唯有回到起点,重新再来。
“你,不要紧?”灏泽的担忧并非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师妹儿时亲眼目睹了家中的惨境,才会沦落丧失记忆的悲哀。
筠琦摇了摇首,苦笑着的模样实在是揪心:“师兄,我这是下策了,何况,既然我是阮家的女儿,回家看一看,也是应该的。”
只是当灏泽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时,猛然间站在筠琦身前挡住了她,警觉的看着周围。
“嘭”的一声,客栈的房门被踹开。
门骤然倒下的那一刻,他猛地将筠琦从床上拖起,拽去了一边,仍是挡在了她的面前。
“何人?”灏泽只隐隐约约的感觉,这群人来势汹汹,而且外面的争斗还未停止,大概两边也是一场恶斗了。
对方在他发话之后,终于现身。
“就是她!
她就是那个自称阮家遗孤的光影堂杀手余孽!”
一进门的第一句话,无疑令他二人震惊。
什么是,她就是那个自称阮家遗孤的光影堂杀手余孽?如果省去不必要的话语,是在说,她是光影堂的余孽?
“笑话!我阮筠琦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们有什么资格质疑我的身份?”
自称遗孤?谁愿意做个孤儿,如果可以,她也不要做一个孤儿!
可这些无知的人,竟然还如此肆无忌惮的撕扯她的伤口,尽往上面撒盐,痛的她恨啊!
来者并没有蒙面遮掩,清一色的江湖人士打扮,手中的武器各式各样,但唯独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疑惑中带着忌惮。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棕衣男子,最终剑指而言:“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就是阮家的遗孤,而不是光影堂的余孽?
我们的消息是,你在兰相门的附近和手持追光剑的凡洛一起离开了。凡洛是什么人?怎可能轻易和一个毫无瓜葛的人同行?”
这怀疑的理由,竟然如此的苍白无力?和凡洛一起走,就说明了是光影堂的余孽?“手持追光剑的就一定是凡洛么?
那要是这把剑现在在谁手里,我是不是一样可以说他就是凡洛?比如你!”
筠琦并不畏惧他们的对质,本来就是真的假不了,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那又如何?
前段日子,暮冬门遭人暗算,那人不是亲口承认自己就是凡洛了?
凡洛,谁会冒着生死危险,冒认恶人的名字?
而你,你到底有什么能够证明你是阮家的女儿?”
证明?难道这血海深仇的罪证不是证明?他们为何有心思、有时间在这里质问她,而从未有人站出来替阮家讨回公道过?
笑话,这江湖就是个笑话!如果不是光影堂的威慑过大,一点风吹草动就惊的他们大题小做,全无正派的模样和风范。
“我师傅亲自确认了她的身份,这才收做徒弟,难道你们要与我们轩辕门和暮冬门为敌么?”灏泽彼时算是清楚了,这些人根本就是受人蛊惑,以为筠琦是光影堂的后人,个个便如同惊弓之鸟,吓得失了方寸。
有些人面面相觑,有些人依旧看着筠琦如同看着恶魔一般。
当年的光影堂究竟是影响深远到了哪一个地步,哪怕筠琦真的是光影堂的后人,也不至于吓得他们如此的心有余悸啊!
“轩辕灏泽,你可不要包庇她!当年,你们轩辕门和阮家毫无来往,在此之前,你们又从未见过,你怎知这不是有人的狸猫调换之计?
胎记可以相似,年龄可以相仿,身上的物件更是可以替换,一个七岁的孩子,你怎么能确认?”
此番,是一个白衣男子站了出来,那话音刚落,还有些瑟瑟发抖呢。
真不知是害怕,还是过于激动。
是啊,他说的,还真是有一定的道理。
就连筠琦也不禁疑惑,当初的师傅,是如何确认自己的身份的。
然而,自己这些年来的片段记忆,还有龙蛟的守护,难道不正是阮家才有的烙印?
“若不是她的年纪,正好和辛长容的女儿一样,若不是辛长容太可怕,我们岂会对这么一个姑娘咄咄相逼?”
辛长容,当年杀手排行榜的榜首,杀人无数,杀人快如斩草,最关键的一点是,后来杀人,他不再喜欢快速了结对方的性命,而是想方设法的折磨对方,生不如死。
有些人,本是义薄云天的侠士,后来,癫狂了下半生。
借口,都是借口。
这些人的眼睛里是什么?除了畏惧都是杀戮的血腥,他们害怕光影堂,已经发疯了一般,只要是丁点和光影堂相关,无论是非,一并解决。
宁可错杀三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从他们的寒颤里,筠琦读出了这疯狂的想法。
他们,已经不在乎事情的真相本身了,杀了筠琦,烧了这里,就可以完全把危险解决,将危机消除了。
白衣的、蓝衣的、紫衣的,统统靠近了过来。
灏泽蹙眉凝视,这以一敌众,实在是寡不敌众啊!如果可以,他愿意杀出一条血路,让筠琦安然无恙的出去。
可出去之后,都未必能保证筠琦的安危。
不经意间,不知是谁从屋外扔了一个东西进来,所有人下意识的躲开了。
躲开后,那阵阵刺鼻熏眼的烟雾扩散开去。
与此同时,瞅准时间而带着筠琦快速夺窗而逃的灏泽,速度之快,无人能及。
眨眼间,从二楼落到了一层。
“门主!”外面的手下前来接应,直到此刻,方能轻松片刻。
在他们的掩护之下,灏泽迅速将筠琦带离。
身后,是无尽惨叫声连绵不绝,身后,是血泊皑皑绵延不断。
复仇,就是要以鲜血为祭,不论是自己手下,还是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