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选设在群臣每日上朝的文英殿内。

偌大的宫殿内满了人，东侧是以太子和秦相为首的朝臣代表，西侧对面而立的则是进入殿选的学子们。

沈未安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正中间，一动也不动。

林逸极力控制着自己心中的激动和兴奋，一双眼睛总是不自觉地往四周打量。

“土包子在人眼前乱晃什么？殿前失仪是要被拖出去的，果然是山野村夫，上不得台面。”

他身后的陆凌重重得哼一声，嘲讽道。

林逸落水在榻上躺了几日，自觉温习不好，心情本就忐忑，被他这么一针对，瞬间脾气就上来了。

他微微侧头，轻声道：“陆公子，听说陆大人今日启程赴任，你若心情不好也不必盯着我不放，等会儿皇上驾到，策问的时候自有你说的。”

听说陆重在京中经营打点了近一个月，还是没能留在京城，而是去了距离京城八百里之外的西北之地晋州任职。

别说京城比了，就是比之前任职的江南也差远了，难怪陆凌火气这么大呢？

陆凌眯了眯眼，正要回呛，目光无意间扫过对面太子阴测测的目光，后背突然升起一股凉意。

想到爹临走之前的交代，他立刻压了火气恶狠狠地瞪了林逸的后脑勺一眼，不再说话。

林逸见他今日竟然肯主动休战，忍不住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尖锐的唱诺，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低着头跪了下来。

明黄色的衣角从众人垂着的视线中飘过，片刻后一道沉稳有力的男声从台阶之上传来。

“都起来吧。”

林逸不敢动，余光看到身旁的沈未安身形动了，才跟着缓缓起了身，忐忑地抬起头。

只见高高的台阶上，一脸笑意的皇帝正温和地看着众人。

林逸有些震惊，太子几年二十有六，本朝皇帝十八岁即位大婚，算起来也已经人逾四十。

可龙椅之上的人，头戴一顶紫金珠冠，明黄色的衣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面容俊美，气质清绝，眼神温和但目光流转间，帝王威仪显露无疑。

林逸心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对面那几位成年皇子虽然长相与皇上相似，都俊逸不凡。

但皇上身上这种看似温和淡然，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下首诸位皆是在本次科举中脱颖而出的才子，诸位的文章朕都看过，十分欣赏，诸如林逸林学子，文风和观点，都有秦相当年的风采。”

林逸正在胡思乱想，猛然听到皇上突然提到自己，急忙拜倒跪谢，起身时忍不住心中得意，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沈未安，

沈未安则依旧一脸平静，目不斜视。

对了！就是这个样子！

林逸猛然反应过来，皇上这熟悉的样子可不就是沈未安这样吗？

“还有陆重之子陆凌，小小年纪，文章风流奇诡，朕十分喜欢。”皇上的声音又再次开口。

前一刻还在心里发酸的陆凌，立刻跪倒在地，口中虽然说着谦虚的话，心中却又忍不住得意起来。

皇上摆了摆手，身边的太监会意，从怀中抽出一方丝帛，缓缓展开：“诸位学子请看。”

众人抬头，只见黄色的丝帛上写着一行大字，众人心中知晓，这便是策问的题目了。

林逸暂时撇弃脑海中奇奇怪怪的问题，面对着丝帛上的题目拧眉沉思起来。

沈未安半垂着眼正在思考，可总觉得头顶有一道热烈的目光牢牢落在自己身上。

他疑惑地抬头向上看去，只见皇上正斜靠在龙椅上，跟身旁的太监低声说着什么，并未看向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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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左转，正好与太子没有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对上。

沈未安一震，那目光中竟包含着强烈的恨意和……杀意！

他撇开目光眨眨眼，再次看了过去，但见萧策已经收回了目光，正在笑着同身后二皇子说着什么，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沈未安虽然感觉今日种种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但殿试当前，他还是选择无视头顶那时不时落在身上的热烈目光，专心思索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太监端着托盘走到皇上身边，微微弯腰。

皇上随手从托盘中翻出一个名牌，只听太监大声喊道：“请陆凌学子作答。”

陆凌没想到第一个就抽中了自己，心中慌乱不已，本就没有整理好思绪的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口。

虽然也算是流利作答，但声音还是有些紧涩发抖，陆凌在忐忑中停了下来。

太监很快叫到了下一个，听着其他人也不怎么样的回答，陆凌不安的心渐渐放缓了下来。

“下一个，沈未安学子。”

太监虽然叫的是沈未安的名字，但林逸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还剩两人没有作答，依照刚才那些人的回答，林逸又在心中复述了一遍自己的回答，觉得有九成把握。

剩下的一成，就是沈未安了。

林逸一个字也不敢漏听，认真听着沈未安的回答，越听信心越减弱。

沈未安真的是一个很强的对手，逻辑缜密，口齿清晰，用词用句出其不意又辛辣无比，与其父高无凌的风格一脉相承。

沈未安的话语声渐停，林逸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好，颇有……乃父之风。”皇上开口赞道，随机翻下了最后一道名牌。

陆凌心中暗恨，这么多人，只有沈未安回答过后，皇上才夸了一句。

看来高无凌人虽死了，名头却好用的很。

林逸缓缓开口，将刚才自己复述过好几遍的话语声情并茂地回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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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最后一个字音吐出，林逸再次深吸了口气，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沈未安，期待着皇上的评价。

可出乎意料的，皇上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回首让太监将丝帛收了起来。

林逸双眼紧盯着上座的皇上，期盼着他能说点什么让他安心。

“殿选结束，请各学子退殿。”太监的一声唱诺打破了林逸最后的期待。

d他垂下眼眸，敛住失望，跟着众人离开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