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即将被押往雒阳判罪,但刘基并未被送入监牢,而是依旧在郡守府内进行临走之前的事务交接。
见到刘常来,刘基很震惊。
刘基没想到大难临头之时,之前关系平平的刘常却愿意为他打点,甚至还要派他的儿子带着家仆护送他一路前去雒阳,心中大为感动。
不由得为之前暗暗将刘常排斥在自己圈子外的行为而感到愧疚。
东汉有一门限制官员做官的法律叫做三互法,大概意思是:
甲州人士在乙州为官,乙州人士在丙州为官,则丙州人士对甲、乙、丙三州均需回避。
这个官一般指的是县令、郡守、刺史这样的地方长官。
所以刘备的大父刘雄明明是涿县人,却成了东郡范令,就是因为三互法。
但由于‘三互法’所规定的交错回避,致使禁忌过于严密,往往造成选用艰难的局面。
尤其是东汉末年幽、冀二州的长官曾‘久缺不补’、‘三府选举,逾月不定’。
于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在实在没人可用的情况下,幽、冀地区也想出了一些“好”方法。
让本地人当县丞,也就是县令下的一把手,这样在没有县令的情况下县丞可以暂代县令的职务,没有名义但有实权。
而本地黔首不知内情,都把这样的县丞视作为真正的县令,平时也都称其为县令,比如涿县的毛县令就是这样。
中央就算知道了,只要没出大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看不见。
毕竟,总不能废除三互法吧。
但这种事情,本质上是要看郡守的意思,郡守睁一只眼闭一眼,自然相安无事,但若是郡守再安插一个县令,这代理县令不就做不下去了吗?
这也是新太守一来,刘常一升官,毛县令就急着和刘常联姻的原因。
不然的话想联姻早就联姻了至于等到现在?
而且怎么可能一说要联姻就刚好就有一个尚未出嫁的适龄嫡女?
刘氏这边婉拒了卢氏旁支,估计毛氏那边也有差不多的情况。
除了选用官员困难,在三互法的影响下,郡守一般都不是本郡人士。
因此郡守往往会选择一些本郡士族的人作为自己的属官,以此来方便自己对郡内施政和管理。
刘基选用刘常作为郡户曹,名义上是觉得刘常是自己同族的族弟,是“可靠的自家人”。
但实际上是想要借用刘常背后涿县刘氏的势力来方便自己稳固地位。
而在刘基心里,真正的自己人只有自己从中山带过来的属吏。
因此他一直暗暗把刘常排斥在核心之外,打算等自己地位稳固后就把刘常踢出局换上自己人。
但如今那些“自己人”几乎都走了,只有自己同族的族弟刘常和几个从中山刘氏带来的人肯站在自己身边……
思及此,刘基不禁哀叹一声,握住刘常的手,感叹道:
“元起,大兄往日同吾说,事到临头只有自家人靠得住,吾还不以为然,今日方知,大兄诚不欺吾也!
往日吾对元起多有怠慢,如今元起却不离不弃,吾深感于心。
元起放心,汝待吾至诚,吾必不相忘,他日必有所报!”
心中已经将刘常当做自己人,刘基便把人带到内室,告知这次事件的内情。
因三互法,郡守皆是外地人,和本地士族豪强打交道自然不能是一味交好或者交恶,往往是拉一帮,打一帮。
中山国本就是中山靖王刘胜的封地,中山刘氏于此世代经营自然是如同老树盘根,是中山国暗地里的掌控者。
这极大影响了郡守的治理,但由于刘氏势力庞大,往常的郡守多选择牺牲“一点”利益与刘氏“和睦相处”。
但如今中山郡郡守张纯是个狠角色,与地头蛇刘氏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
张纯早年就担任中山国相,在174年刘宏因中山王绝嗣而把国改郡之后顺理成章的担任郡守。
这次刘基出事便是张纯买通了他的下仆又贿赂了中常侍的结果。
目的便是打压他中山刘氏。
而他的属吏为何都离开也是因为看刘基去官,以为刘氏无法对抗张纯担心留下来最后自己受到牵连。
一想到这里,刘基心头愤恨不已。
若不是没想到那张纯敢如此大胆,但凡有一点防备他也不至于如此。
毕竟士人做事很少像张纯这样直接买通宦官,揪着一个小错不放。
大家屁股都不干净,有些事情就都默认看不到,这是官场的潜规则。
果然是边郡来的武夫,手段这般下流!
只可恨他识人不明,手下尽是一些庸碌小人!
不过经此一事,这些人的政治生涯基本上也废了。
活该!
“张纯小儿,一介渔阳武夫,安敢妄图与吾中山刘氏对抗?莫不是他以为他有个郡守的身份吾等便怕了他?实在是可笑至极!”
张纯来自渔阳,渔阳郡和涿郡同属幽州,但是和渔阳相比,涿郡都能说自己是内地了。
因为渔阳郡才是不折不扣的边郡,历史上陈胜吴广修长城的地方就是在渔阳。
而渔阳郡因为经常受匈奴侵扰的原因,民风比较彪悍,多为中原士人轻视。
“元起放心,这亏吾记下了,定然不会让那张纯武夫得意,吾丢了官,他也别想好过!他这官也别想要了!”
“他想将吾流放南方,痴心妄想!他上头有人,吾难道就没有吗?”
刘常回家后将他从刘基这里了解到的事告诉刘安,刘安这才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原来如今的大司农张温年轻时与刘基的大兄刘垚同为尚书郎,两人成为好友,后来刘垚的小妹便嫁给张温的弟弟张敞,结两姓之好。
只是后来张敞发展一般,刘垚也因病辞官,两家便来往没那么密切了。八壹中文網
但不代表两家的关系就断了,古代姻亲关系是仅次于血缘关系的纽带,若是刘氏有难,张温肯定会出手。
历史上张温也确实出手了,只不过不是现在。
平定凉州之乱的时候,张温曾征发幽州乌桓族的三千名骑兵打算征讨凉州。
这时候张纯得知张温征兵,便请求领导这支乌桓骑兵,可张温没有答应,而是让涿县县令公孙瓒来统领。
想来其中也是有刘氏的原因吧。
但是估计刘氏也想不到张纯能有多“胆大包天”。
因落选而怀恨在心的张纯直接伙同前泰山太守张举,以及乌桓部落首领丘力居造反了。
没错,直接反了!
连黄巾起义都要准备几年,这哥们因为不爽直接就反了,已经不是胆大能形容的了,根本就是狂妄至极!
当然这次动乱很快被平息了,但这一举动直接加速了东汉的灭亡。
“想来若是那张纯知道刘氏与张司农关系如此之密切,也不会如此大胆吧。
不过这样看来,府君倒不一定会被发配,吾等此次当真是走对了。”
若是张纯没这么大胆,府君也就不会去官了。
刘常轻叹一声,心道刘张两氏分隔两地,来往也不密切,因此除了两家相熟的世家,很少有人得知张刘二氏之间的关系。
他们家尚且不知,更别提来自渔阳的张纯。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张纯不这么大胆,他又哪里来的机会和中山刘氏重修旧好,得知这些秘闻。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儿子,刘安。
于是刘常郑重的对刘安说道:
“此事多亏汝有远见,不然吾必错失良机,只是慧极必伤,安儿务必保重自身。
且此次随府君前去雒阳,路上定要多加小心,若事不成便是舍了府君也定要保全自身。
吾要教汝知晓,涿县刘氏之未来恐要系于汝一人身上矣。”
“阿父过誉,安实不敢受,不过阿父不必忧心,吾自幼习武养身,不敢言勇,可若只是路上的蟊贼还是无妨的”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