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台脱手而出时候,苏姨娘有一瞬间的后悔,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
半晌,既没有路员外的痛呼声,也没有砚台落地的响声。
苏姨娘慢慢放下衣袖,迎面而来的一团漆黑吓得她往后退,却已经晚了。
砚台直接扣在了她的头上,墨水顺着她额头往下流,带着的焦臭味让她作呕。
但更让她惊恐的是站在她面前的女子。
虽戴着面纱却难掩风华,尤其是那双瑞凤眼儿,就像是会说话似得。
她只瞧了自己一眼,苏姨娘就心虚,好像自己所有的算盘都暴露在对方眼内。
“鸢儿?”
苏姨娘尝试着唤了声,虽不相信是路红鸢回来了,但这双眼睛,太像了。
路红鸢歪了歪脑袋,“什么鸢儿?我听不懂。对了,我是您的表外甥带回来的,他让我来送药,刚好看见您手滑了一下,您不会怪我吧。”
“真不是鸢儿?”
苏姨娘显然是不相信的,她上前一步扯开了路红鸢的面巾。
然而路红鸢早早就做了准备,在戴上面纱的时候,就给自己易了容。
当然,草草易容的后果便是,与原本的自己,有七分相似。
“像,真是太像了。”
苏姨娘有一瞬间的怔楞,而后眸色发光,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似得。
“你是苏大牙带回来的?”
她若有所思道。
路红鸢刚要回答,路员外咳嗽几声。
她赶忙道,“药凉了。”
而后端过药碗推到路员外面前。
路员外伸手要打翻药碗,却在触碰到路红鸢指尖的时候,愣了一瞬。
“小……”鸢。
他终究还是没喊出来这个久违的称呼,却是把药一饮而尽,而后摔碎在地上。
他抬手拍着桌案怒斥苏姨娘,“我告诉你,我不会死的那么容易。你休想……咳咳咳——”
还没骂完,自己先咳的背过气去。
路红鸢当即在他后背拍了几下,帮他顺了顺气。
苏姨娘是越看越觉得路红鸢碍眼,却越看越觉得自己的方法可行,所以忍耐着路红鸢。
等路员外的气顺了,她才道,“你,跟我出来。”
路红鸢点了点头,又拍了拍路员外后背两下,跟着苏姨娘出了门。
门外,大黄牙的穴位已经解开了。
他一看到路红鸢就抬手指着她,一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水直流。
苏姨娘嫌恶的捂着鼻子,“你这是做什么?告诉过你,要进路家,就得把自己收拾体面了,你这幅丢人现眼的样子,还怎么帮我做事?”
大黄牙是有口说不出,只能瞪着路红鸢。
路红鸢莞尔一笑,“你别着急,我已经告诉表姑了,她会好奖励你的。。”
至于做什么主,路红鸢可是没明说。
这话落在苏姨娘耳朵里,就是面前这个七分像路红鸢的女子,是自己这邋遢的表外甥找来的。
“还算你有点用处。”
苏姨娘从袖口内掏出几张银票塞到大黄牙手中,“去,看看自己的病。”
大黄牙落荒而逃。
路红鸢淡淡一笑,这病,可不是一般人能治的。
“你,跟我来。”
苏姨娘往自己院里走去。
路红鸢从善如流的跟着,一路上见家中的丫鬟小厮都对苏姨娘恭恭敬敬。
也是,大家早就把苏姨娘当做当家主母了,不过以前的苏姨娘看起来弱不禁风,所以大家没这么怕她。
现如今,没了掣肘,加之路员外身体不好,她便露出了本来面目。
先是让人替她梳洗打扮了一番。
路红鸢瞧着自己现在穿着的,都是自己以前最喜欢穿的烟紫色,看来这苏姨娘还真的是好好研究过她。
苏姨娘再次见到路红鸢的时候,被迷了眼,“像,简直是太像了。”
她绕着路红鸢转了三圈,这才想起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路红鸢睫毛一颤,“路三三。”
好像也没有别的名字可以编了,该死的狗十三,给她心底埋下了这么一个名字。
“你也姓路?”
苏姨娘皱了皱眉,“家在何处,家中有什么人?”
路红鸢低眉道,“家在万花城以北的路家庄内,父母双亡,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她哽咽了一下,“就连我身上穿的那衣服,也是这十几年来,我穿的最好的一件。”
她可没撒谎,这是狗十三让人送来的,样式看起来没那么浮夸,但面料特殊。
据说,防水。
“那你想不想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衣食无忧?”
苏姨娘抛出了自己的橄榄枝,也将自己的目的显露无意。
“真的可以?”
路红鸢眸子眨了眨,满是欢喜。
而后又娇羞的低头,“可我除了会摆弄一点儿花草以外,什么都不会。”
“不,你什么都不用会。”
苏姨娘笑着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面前,“你先吃点儿东西,完了以后,江妈妈会告诉你怎么做。”
很快便有许多糕点水果上来,路红鸢每个都尝试了一遍,着实好吃。
苏姨娘很是满意,这丫头,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好控制。
于是,好控制的路红鸢,就在路府住了下来,住的还是自己的小院,自己的屋子。
屋子干净,似乎有人常常打理。
苏姨娘给她配了两个丫鬟,小绿豆和大黄豆。
小绿豆眼睛小,古灵精怪,鬼点子多,一看就是苏姨娘的得力助手。
大黄豆就傻了一点,好在有一把子力气,应该是真正直肠子,拿钱办事的。
是夜。
路红鸢等大家都睡了之后,给枕头上放了一个风哨,打开窗户溜了出去。
路员外书房的灯还亮着。
其实路红鸢知道的,路员外住在书房已经很久很久,久到她几乎没看到路员外去过苏姨娘的屋子。
书房的窗户是打开的,就像是等待某人到来似得。
路红鸢翻窗而入,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动静。
路员外自然是听到了,却没有转头,而是拧开书柜上的一个瓶子,打开了暗门。
他径直进去,路红鸢却在暗门口等了一会。
“进来吧。”
路员外有些疲惫道。
路红鸢又站了一会儿,这才进了暗门,顺着楼梯而下,到了一个宽敞的石室。
这个地方,是连原主都不知道的。
下了楼梯的正对面,挂着一幅女子的画像。
路红鸢眼皮子跳了跳。
她认出来了,是她娘亲的画像。
路员外站在画像前,眸光不离画像一分。
这种情况着实诡异,路红鸢不喜欢忽而煽情的场景。
她压低了声音,“员外就不怕我是什么居心剖测之人……”
她话音未落,路员外转身,噗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惊得她后退几步。
这路员外,是突然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