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儿越说越心虚,根本没好意思看宋景桓的眼睛。
搅着十个手指头,罪恶感强烈的让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说:“最多我让你打回去嘛。”
但这念头刚出现就被她扼杀在摇篮里。
因为钱宝儿一直慢半拍的脑子终于快了起来,于是就想起来:明明是他不对,可为何一对上他那双眸子她就虚了呢?
这不对啊!
她暗暗给自己鼓了劲,再抬头对上宋景桓的视线时,已经自信满满,“喂,书呆子,我真不是故意打你的。我就是……我就是……”
娘亲啊,我怎么又开始结巴了!
这书呆子什么鬼啊,为什么一看见他的眼睛就心虚结巴?
他是不是有毒!
深深叹口气,钱宝儿索性认命了,“反正我打都打了,你就直说吧,你想怎么样?”
不就是破罐子破摔嘛。
她钱宝儿可拿手了。
宋景桓闻言两道好看的眉毛拧了拧,随即高高抬起手来,钱宝儿想也不想两手捂脸:“不要打脸啊!”
良久。
却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痛感。
她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悄咪咪张开指缝往外瞧,宋景桓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什么我想怎么样,难不成我还能打回去不成。”
这和说:“你是不是傻?”有什么区别。
这是侮辱!
活生生的侮辱!
钱宝儿怒!
灵动的水眸闪动着小火苗,马上就要撸袖子干架了!
“啪。”
宋景桓的食指毫无预警重重弹在她额头。
钱宝儿“哇”地惨叫一声跳起来,“疼疼疼!”
“死书呆子你谋杀啊!”
“你傻么,小丫头?”宋景桓浅笑着,习以为常地摸摸她的头,“下课的大好时间你不打算出去走走?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面对他的笑容,钱宝儿有气也发不出来了。
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再大的火气也烟消云散了。
她站起身来,直挺挺地往外走,有点嫌弃这样的自己了。
她明明是被钱老头给卖到这个地方来,像货物一样被卖给的书呆子。
在这个破山村里待了不过短短两日,她却觉得跟书呆子的感觉很亲近,总觉得像是上辈子就和他认识了。
她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可是一碰到这个书呆子,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这样好气哦。
钱宝儿越想越气,扭头就出了院子。
……
目送钱宝儿气呼呼远去的宋景桓无辜地摸摸自己的脸,她这一巴掌打得真疼。
瞧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大抵是要找个地方自己去静心静思去了。
可是,他何尝不是因为她,就乱了方寸。
小丫头一点都不公平。
……
钱宝儿并不敢走远。
因为她怕迷路。
最后在私塾外面转悠了一圈,在后墙外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下,嘟嘟囔囔地对着身边的百年大树发牢骚。
硬生生把自己从醒过来的曲折故事对着树洞讲了一遍。
“大树,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脑子都坏掉了,我可是被卖掉的,我怎么会觉得书呆子狠可爱呢。”
“你脑子很好啊,哪里坏掉了。”一个娇娇柔柔的女音蓦地响起,吓得钱宝儿连忙跳起来,“谁,谁在那!”
“有胆子偷听我说话,你可别被我逮到,要不然我一定用钱家大小姐的手段告诉你,我不是好惹的!”
“别别别。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那个娇娇柔柔的声音急忙道,大叔后面随即走出来一个穿着朱红色简装的女孩子。
她的模样生得俏丽,眼睛大大的,炯炯有神,身上穿着的是丝织的裙子,做工精细,衣襟和裙摆上的绣花更是精美绝伦,一看就不像是山村里的人。
大概非富即贵吧。
钱宝儿脑子钝了钝,脱口而出,“你不会也是被卖到这里来的吧?”
……
私塾后墙外,钱宝儿双目炯炯地盯着那少女,她被钱宝儿盯得浑身不自在,跺脚娇嗔了一句:“才不是呢!”
“人家是来……是来探亲的!”
探亲?
这穷山村里谁还能有这种阔亲戚。
原谅她脑子不太够用了。
而且,这小姑娘一脸怀春是怎么回事?
钱宝儿搜肠刮肚地想来想去,脑子里灵光一闪,蓦地叫道:“啊!你是来看心上人的!”
“你,你怎么能胡说……”穿着朱红色裙子的小姑娘的脸色顿时绯红如晚霞晕染,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了。
钱宝儿嘿嘿傻笑起来,果真如此啊。
少女怀春不都是这样的么?
“少女情怀总是诗嘛,没事,我懂,我懂。我都明白的。”她一副我了解的表情拍拍胸脯,“我可是过来人。”
小姑娘闻言眨眨眼,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姐姐也有心上人?”
“那当然,我都这把年纪了再没有一个半个心上人我不是白活了!”钱宝儿脱口而出,说完才发觉自己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太多话了。
刚才她对着树说的那些,这个小姑娘应该都听见了吧。
嗯,那还是要适可而止的好。再说下去连祖宗十八代都被人挖出来了。
少女闻言掩嘴偷笑,“姐姐好有趣呢。不过我看姐姐的打扮,是已经成婚了吧。你嫁的人,是你的心上人么?”
心上人?
钱宝儿眼前又不期然闪过那张盘子大一样的包子脸,顿时心中有些悲戚,“天底下哪儿是人人都有那么好的福气,都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那姐姐嫁的,不是喜欢的人?”
“……啊?也,也不是这么说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钱宝儿总觉得,这个小姑娘看着一脸无辜,眼神却有些犀利莫名叫人有些不舒服。
她是相信自己直觉的人,心里生出一丝警惕,便多留了个心眼了。
她揉揉自己的脸,收敛了自己的心思,随即堆起满脸的笑容,“小姑娘我跟你嗦,我嫁了一个我期待之外的人,不过他对我还是很好的。你刚才也听见了吧,他给我洗衣服做饭呢。”
少女无辜的笑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戾色。
……
德意私塾里,钱宝儿前脚一走,韩恕后脚就进来了,宋景桓眸色一沉,冷冷道:“我说过不需要你们出现的吧?”
韩恕单膝跪地,忙道:“属下该死,只是……凝月郡主她,来了。”
宋景桓好看的剑眉拢到了一起,面上薄怒,“凝月来了为什么不早说?她人呢?”
“去,去找夫人了。”
宋景桓漆黑的眸子沉到了极点,薄唇却扬起一个绝美的弧度,“韩恕,你最好祈祷夫人一根毫毛都不少!”
韩恕只觉得遍体生寒,话音落,宋景桓已经如闪电般从他眼前消失了。
……
钱宝儿不傻。
在钱家时她可一直管着账房的事情,她再蠢也不会感觉不到眼前这个小姑娘莫名的敌意。
朱裙少女很快又冲她露出极其无害的笑容来,“姐姐真有福气呢,我娘亲常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儿家嫁人等同于第二次抬头做人,若是嫁得好,下半辈子就安稳了。若是嫁不好……”
“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呢。”
说着话,她嘴角多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冷意。
钱宝儿终于确定,这个小姑娘是真的在针对她了。
可是,他们有什么仇呢?
难不成,这也是书呆子宋景桓的爱慕者之一?
想到早上在村道上那股杀气,钱宝儿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有点恐怖。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呢。
钱宝儿暗暗地捏了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若无其事道,“可不是嘛,我爹也常说这句话,姑娘家要是嫁错了郎君下半辈子可就糟心了。所以他才千挑万选千辛万苦地替我选了这么个夫君啊。”
朱裙少女闻言咧嘴笑道,“那姐姐的爹也是了不起的人呢。天底下这么疼女儿的爹可不多。”
天底下像钱老头这样口口声声说爱她疼她,却转手就把她卖了的爹是不多。
别人的爹要是讨厌女儿,从出生就张口闭口赔钱货的,她爹可没这么称呼过她,然而也并没有什么用。
该卖不也都卖了么?
连嫁妆都没给呢。
钱宝儿耸肩。
仔细一想,她一定不是钱老头亲生的。
说不定她是娘亲带来的拖油瓶,或者是娘亲过世后钱老头太寂寞从路上随便捡来的野孩子。
否则他怎么舍得养了二十年的这么能干的女儿说卖就给卖了呢?
思及此,钱宝儿笑亮出一口白牙,“如果我见到我爹的话,我会把这句话转达给他老人家的。”
说着,钱宝儿顿了顿,又道,“我出来太久了,再不回去的话,我家夫君要着急了。再会。”
“后会有期。”少女向她颔首,浅笑安然。八壹中文網
钱宝儿眨眨眼,嗯,这句后会有期听起来感觉也不太友好呢。
这个小姑娘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果断转头就走。
心里庆幸着:还好刚才出来没绕太远。要不然凭她根本找不到路回去的脑子路,就只能跟这个有点凶的小姑娘耗下去了。
钱宝儿走得飞快,却是未曾注意到,她一转身,树后又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
朱裙少女回头看了一眼,神情冷了下来,与方才满面娇羞的模样判若两人。
“白杨,你说烨哥哥为什么非要娶这个个女人不可,他怎么可以为了她一个人,就放着那么大一摊子事不管,跑到这个小山村里来教书呢。”
“他将来,可是要执掌江山的人。”
被称为白杨的少年摇摇头。
少女的嘴角微微弯成一个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要亲眼来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