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儿从睡梦中惊醒,撑着身子坐起来,脑袋昏沉的厉害。
童年童稚童音,言犹在耳。
小胖子那张被撑大的脸,却越来越模糊。
最近梦见小胖子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了,可她好像越来越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了。
说不定再过不了多久,她连那个小胖子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谁叫他走的时候,连张画像都没留下呢。
说好的等她满十五岁就回来,结果一去八年杳无音信,别说人了,一封信都没有。还说什么“一百年不许变”,不用十年就变了。
男人的话果真都不可信。
就跟那个书呆子一样。
对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钱宝儿脑子还有点懵,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她是脚起泡了,书呆子半路上背她回来。
她……
不小心睡过去了?
钱宝儿望着红色的帐顶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连忙检查自己的衣裳。
她身上穿的是身干净的中衣,脚上还抹了药膏,凉凉的还有股清香。
这衣裳明显就换过了,那个书呆子居然趁人之危!
钱宝儿扯着嗓子嗷了一句:“书呆子!”
话音落,老旧的房门便从外推了进来。
但出现在她视线里的,却不是她以为的书呆子,而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那姑娘穿了一身深蓝色的短褐,头发束在头顶像是马尾那样,长得清清秀秀的,嘴边还有两个梨涡,瞧着十分干练,却又非常的可爱。
钱宝儿眨巴眨眼,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又使劲儿揉了揉,再睁开来看见的的还是这个穿着深蓝色短褐的可爱姑娘。
钱宝儿就傻了,“我我我……我就睡了一觉而已,书呆子你怎么就变成姑娘了?”
那姑娘“噗嗤”就笑了出来,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钱宝儿一脸茫然地盯着她笑,那姑娘也不好意思继续笑,忙站直身子挺直腰杆,郑重道,“夫人,您真幽默。”
“我不是公子爷,我是公子爷的护卫,夫人叫我杨熙就好。”
公子爷,护卫,杨熙?
钱宝儿挠头,“你说的公子爷是……”书呆子宋景桓?
由于她一脸的茫然和懵逼还有状况外的游离,杨熙不得不郑重其事地再解释一遍:“您的相公,便是杨熙的主子。”
书呆子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女护卫?
还管他叫公子爷?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啊。
“那他人呢?他跑哪儿去……呃,我是说,他人怎么不在?”
杨熙回道:“公子领着韩大哥出去了,临走前吩咐杨熙在这儿守着夫人您。公子这会儿也应该快回来了。”
钱宝儿深以为,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但还是努力克制在自己,冷静地又问道:“那我身上的衣裳是你换的?”
“夫人的衣裳是公子换的,公子还给夫人的脚上了药,并且吩咐不能让夫人碰水,也不要下地走动,好好歇着。”杨熙老实巴交,有啥说啥。
“原来如此。”
钱宝儿的笑容只停留在嘴边,皮笑肉不笑。
眼神要是能杀人,她的眼光早就化作利箭百步穿杨了。
“杨熙是吧,你去门口守着,你们家公子爷要是回来了,就跟我说一声。”
公子爷,可真能装。
连护卫都有,你还有什么是没有的呀?
钱宝儿重重把摔了枕头,索性钻回被窝里继续睡。
但这会儿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她脑子里依次回放着打从见着书呆子的第一面开始到她睡着之前的所有画面,莫名就堆了一肚子气。
这个人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正混混沌沌的思考着,便听见院子里传来说话声。
“公子,韩大哥。”
宋景桓走在前,瞥了眼紧闭的房门才看向杨熙,“夫人呢?”
这正是书呆子宋景桓的声音。
钱宝儿急忙才床上坐起来。
杨熙忙说道:“夫人醒了,只不过……好像不太好。”
顿了顿,她又说:“夫人说,您来了叫她。”
“我知道了。”
宋景桓淡淡道,已看明白杨熙话里的犹豫从何而来,径自往房间走。
出门前他吩咐过杨熙,夫人若是问起不必相瞒,照实回答,看样子放里头的那个丫头是打算与他算总账了。
“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钱宝儿已经穿妥了外裳,披着头发坐在床沿,模样甚是端庄,与素日里活泼好动的她截然不同,判若两人。
宋景桓推门而入打眼一瞧,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她水眸中笑意盈盈,说不上来的恬静秀美。
蓦地,他就想起回来途中,她趴在他肩头,睡梦中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呢喃喊了一句:“那你以后就是我的了,不可以看别人。”
他若无其事地笑,“娘子怎么起来了?”
钱宝儿也学着他若无其事地柔柔一笑,冲他勾勾手,“过来,我有话问你。”
宋景桓依言缓步上前,稍稍含着腰,“娘子有何指教?”
“不急,坐下说。”钱宝儿拍拍身边的位置。
宋景桓薄唇不禁上扬,欣喜若狂就坐过去,“娘子有何吩咐?”
钱宝儿不搭腔,一双不算小的脚丫子赤足在床沿晃荡,晃了有一会儿,才扭头看着宋景桓,“你嘴里有那句话是真的?”
他一脸诚恳地反问:“娘子是指什么?”
钱宝儿笑靥如花道,“就是关于公子爷你有几个护卫,为何非要扯谎编故事诓我这回事。”
她正视眼前这张俊美过了头的面孔,嘴角的弧度越发张扬。
“打从一开始你说我是被我爹那个老头子卖给你的,那就是谎言吧,我不过是一介民女,一没权二没钱,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值得阁下这么大费周章设局来骗我?”
宋景桓闻言淡淡一笑,脸上未有半分被戳穿了谎言的慌乱。
钱宝儿越发生气,“姓宋的,你真当我傻是不是?你的手根本就不是砍柴洗衣服的手!”
“你当我二十年白米饭是白吃的了!”
宋景桓仍是笑笑,不予置否。
“你就不打算解释么?”
不说话光笑有用哦。
宋景桓想了想,摇摇头,“娘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钱宝儿耸了耸眉头,“你还会说真话么?”
宋景桓忍俊不禁。
这话说的有理,他无法反驳。
“算了,你不说也没关系,其实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是什么人,也不想知道你究竟是做什么的,我更不想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挖个坑骗我爹把我卖给你……”
钱宝儿摊手,无可奈何地道,“我只想回家。”
宋景桓的剑眉稍稍一扬,“为了那个没等到的人么?”
钱宝儿脸上一热,凶巴巴地瞪他,“关你什么事嘛。”被人提起自己最珍视的回忆让她十分不悦。
宋景桓摊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的嘴果真没那么容易撬开。
钱宝儿叹了口气,已经认清楚现实了,这个人能给她挖个大坑骗了她这么久,肯定是计划周全能运筹帷幄的人,她的段位太低,斗不过这种人。
她现在就想知道一件事:“我的银子呢,你把我的十两银子藏哪儿去了?”
宋景桓猝不及防被她逗笑,“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在娘子心里我还没有十两银子重要么?”
钱宝儿郑重道,“十两银子比较重要。”
“原来在你心里我连十两银子都不如。”宋景桓轻轻地叹了声,既是哭笑不得又是失落。
钱宝儿的心里莫名就纠结起来了:他这张脸太扎眼了,轻而易举就能引起别人的罪恶感。
钱宝儿满心挫败地往床上一躺,内心那么的崩溃,“你编了这么多谎话骗我,还装穷装可怜住在这么个破地方,你到底图个啥呀?”
“我都不跟你计较了,我就想把我辛苦费拿回来当盘缠回家都不行哦,你这人忒不讲道理了,我又不欠你什么。”
宋景桓双手撑在床上,俯身望着她,“娘子为何不认为是我欠了你的,这是要报恩呢?”
“这算哪门子报恩了?”钱宝儿激动地坐起来,猝不及防撞上宋景桓。
两个人往后倒去,宋景桓为防自己摔下床去下意识往前一压,天旋地转间,钱宝儿便被他整个人压在身下了。
咳……这个画面就有点不可描述了。
良久。
钱宝儿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就推开宋景桓跳下床,脸上火烧火燎似得发着烫。
“你你你……你不要趁机吃我豆腐!”
宋景桓翻坐在床上,一脸无辜道:“分明是娘子先撞的我,我只是自保。”
“歪理!借口!”
好吧。
宋景桓嘴角逸出无奈的浅笑,“那娘子要我如何做才肯消气,我就坐在这儿给你打几拳,可好?”
眼底却掩饰不住发自内心的宠溺与爱意。
钱宝儿打量了他几眼,终究还是没忍住嫌弃道:“谁要打你了,你这身子骨单薄得跟纸片人似的,万一我拳头太重把你给打坏了,岂不是还要以身相许赔给你一辈子,不划算!”
宋景桓登时哭笑不得。
他严肃地顿了顿,随即动手宽衣解带,吓得钱宝儿捂着眼睛逃到了门边,从指缝间露出两个眼睛,“光天化日你不要耍流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