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这样也挺好?
这样是哪里好了?
而且,什么叫永远当他是个书呆子就好了?
他已经在远离书呆子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钱宝儿忍住第二波稀里哗啦往下掉的眼泪,囫囵吃掉了剩下的半碗面。
再怎么样也不能跟自己的五脏庙过不去啊。
面也就面吧。
午后有大好的阳光,吃过午饭有那么一会儿之后,宋景桓便拉着钱宝儿出门散步。
天气越来越暖,衣服也能脱少一件两件,钱宝儿一开始还因为午觉被搅了一脸不爽,但晒到暖暖的阳光之后,整个人也都放松了。
也不瞎嚷嚷了。
经过了一夜一天的休养,村子里的人也慢慢从惊吓中缓过来了。
村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之前闭门不出的村民们都陆续出来了,该忙活的也都各自忙活起来,见到宋景桓便兴致冲冲地上来打招呼,一个个对他千恩万谢的。
“书呆子,你的那两个‘远房亲戚’干了件大好事,你看这么多人感谢你呢。”
“娘子不是已经知道他们不是我的远房亲戚了么?”
哦。
“那不是你自己说的么?”
宋景桓无法反驳。
“还有一件事。”钱宝儿忽然站住脚步,难得郑重其事地问宋景桓,“你的那个爱慕者,就是把猛兽赶下来伤人的那个小姑娘,她还要在这个村子里徘徊到什么时候?”
宋景桓闻言也顿了顿,“你很在意她的存在?”
废话,那可是有可能想要她命的人。
她这个人惜命的很。
钱宝儿抬头挺胸,理直气壮道,“姑奶奶不喜欢受人威胁。是不是她一日不走,我就一日要与你绑在一起了?”
宋景桓眸光一动,嗓音低沉了两分,“原来娘子是巴不得与我离的远远的。”
“我……”钱宝儿顿时语塞,“随你怎么想吧。”
“总之,作为一个大老爷们,男子汉大丈夫,你要是不喜欢人家就跟人家说清楚,说不清楚就让她自己脑子清醒,这样拖着人家又拉着我当垫背的算什么呀?我钱宝儿虽不是什么世家千金候命闺秀,可我也是好好的姑娘。我一没杀人放火二没谋财害命,我凭什么得到这样的不公平待遇?”
宋景桓因为她这番话微微一怔,眸中闪过意外的惊喜。
他只当钱罐子是想埋汰他,想找借口回太平镇钱家继续当她的钱家大小姐,没想到这番话说得如此有深度。
这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
“你若是能见到那个姑娘,能不能帮我带句话?”钱宝儿又道。
“什么?”
“你跟她说,好好的姑娘不要老把自己弄得跟赔钱货似的天天追着别人的相公跑,她年轻又漂亮,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天底下又不是没有好男人了,像你这种还是不要留恋的好。”
某殿下心口猛地被扎了一刀,“我这种的,怎么了?”
“你啊,从头到脚无论怎么看,都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呆子,俗话还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又长得白白净净的比人家姑娘都漂亮,她那么有本事又那么年轻漂亮的,就应该去找个有为青年,而不是放弃一整片树林就吊在你这么一棵歪脖子树上。”
百无一用,是书生?
比人家姑娘都漂亮?
某殿下挑了眉梢,皮笑肉不笑地在钱宝儿头上使劲揉了揉,硬生生把她好不容易梳理得整齐的一头青丝给弄得乱七八糟。
“书呆子,你赔我头发!”
“呸,你赔我发髻!”
三殿下撒丫子就跑,气得他家夫人拎起裙子拔腿就追:
“你居然还敢跑,书呆子你给我回来!站住——”
……
路旁的两棵大树后头冒出两个脑袋,正是去送鱼之就再没回来的韩恕和穆然。
夫人,也就你敢当面说那位弱不禁风比女子还漂亮,若是换了是别人,您试试看?
“穆神医,我没骗您吧。”
穆然默默从树后面走出来,冲远去的那两个人影竖起大拇指,“你们家夫人果然艺高人胆大。”
两个人面面相觑,心照不宣。
村道上两个人影一跑一追,玩得不亦乐乎,眼看着钱宝儿便要追上前面的她家相公了,一个人影突然冲过来。
她下意识往边上一躲,堪堪躲过了两个人肢体的碰撞。
可没想到,那个人“啪唧”自己就摔地上了。
两个人之间还离着两三步距离,钱宝儿眼睁睁看着那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少年就这么摔在了她的面前。
钱宝儿顿时傻眼。
“你这人怎么连点礼貌都没有,走路不看路突然冲过来就算了,险些撞到人还不道歉的?”
跌倒的人自己个儿爬了起来,指着钱宝儿便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钱宝儿震惊:这难道就是传闻中,碰瓷?
“那个,我……”
“你什么你,你明明就把我撞倒了,你连句对不起都没有么?”
钱宝儿眨眨眼,脑子里运转的速度慢了半拍。
这个情况下,她是要怎么整才显得对自己有利一点?
她思来想去,张嘴就喊了一句:“书呆子,有人讹我!”
在前头的宋景桓见她没能追上时其实早就停下来了,钱宝儿和那个人没有碰撞那个人就自己跌倒在地上的一幕,他也刚好都看在了眼里。
不过,他也想看看他们家钱罐子怎么处理。
谁知她张嘴就喊他。
宋景桓薄唇扬了扬,往钱宝儿这边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讹我!”钱宝儿语气坚定眼神笃定掷地有声,“我都没碰到他,就自己就摔倒了,非说是我撞的!”
这会儿还坐在地上的人见宋景桓走过来,眼神闪烁逃避,说话都结巴了,“你,你别以为你喊了人来就可以抵赖,明明就是你撞的我!叫多少人来你都要给我道歉。”
钱宝儿难得乖巧老实地站在远处不动,小鹿一般湿漉漉的一双大眼睛就这么望着宋景桓,他的心跳不禁乱了节奏。
宝儿啊宝儿,你再这么盯着我,我可不能保证我一定能做到公平公正。
“发什么呆呢,我脸上有东西啊。”钱宝儿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这眼神跟要将她剥干净扔进锅里炖汤似的,怪吓人的。
宋景桓咳了一声,目光不自然地收回,转而看向赖在地上不起来的那个少年,“你还坚持你是被她给撞倒的?”
“……没错!”少年目光躲闪,生怕别人看出来他心虚似的,扯着嗓子高声应答。
宋景桓眉头一扬,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忽然看见了谁,挥挥手大喊了一声:“胖婶,能麻烦您过来一下么?”
钱宝儿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就刚好看见了她熟悉的一大坨肥肉。
就是那个没原则护短还跟她起过两次冲突的胖婶。
书呆子居然把她给叫过来,这招高!
钱宝儿在心里暗暗给自家夫君竖了个大拇指。
咦?自家夫君?
她默默就把大拇指放下了。
胖婶挪着她肥胖的身子一步一步往这里过来,出场的动静都格外大,黄土路愣是被她扬起了好大一阵沙土尘。
呛得人灰头土脸的。
尤其是地上那个,一阵沙土灰尘扑面而来,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躲闪不及,硬生生给拍了一脸的黄土。
“咳咳!”
钱宝儿暗自捂嘴偷笑。
“宋秀才,您找我么?”胖婶堆对着宋景桓堆起了一脸谄媚,宋景桓回了一声,淡淡颔首,胖婶便乐不可支了,比丈母娘看女婿还高兴。
但她眼角余光瞥见后面的钱宝儿,脸马上就从一尺二拉到了三尺长。
“哟,秀才你家娘子也在呢。”
“对,这位小哥控诉我家娘子撞了人不道歉,我特意请胖婶过来做个公证。”
胖婶听说是给钱宝儿做什么公证,脸拉得更长了,撇撇嘴很不乐意。但毕竟是当宋秀才的面,她也不好拒绝。
不情不愿地上前两步,死死盯着钱宝儿:“怎么回事啊?怎么撞的?”
“他在那边,我在这边,还差着两三步呢,根本也没碰着人,他自己就倒了。我一直就站在这儿呢。”钱宝儿手脚并用地比划着,就差蹲地上把那个少年摔倒的姿势给演一遍了。
但她没这么做,不代表别人没这么做呀。
胖婶那肥硕宽大的身子挪了两步,学着地上那少年的姿势也做了一遍,露出包青天般胸有成竹的表情,然后才爬起来。
“胖婶,结果如何?”
胖婶双手往胸前一横,老神在在道:“这个小子不学好,胖婶我这么长的手都没能够着秀才家娘子,他这个身板怎么撞上的。”
“多谢胖婶啊!”钱宝儿喜出望外。
这下那少年就不干了,扯着嗓子鬼哭狼嚎,“这不公平,你们都是一个村儿的互相包庇!不公平!我要见村长!”
“小娃娃,这十里八乡的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胖婶什么时候包庇过谁?这小丫头上回欺负了我家丫头我还没跟她算账呢。”
“看见没,我跟胖婶是有仇的!”钱宝儿神补刀。
说完和胖婶对视了一眼,互相嫌弃地瞪了一眼就各自转开了。
少年顿时哭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