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呆子,你老实回答我,那个疑似是你弟弟的人,他脑子是不是跟别人不太一样?”
钱宝儿郑重其事地看着他。
宋景桓笑笑不语,却是用他的笑容作答了。
他的意思大抵是:诚如你所见。
钱宝儿猛地打了个冷颤。
只要想到那个叫人头皮发麻的五公子,她就觉得她这辈子都会留下心理阴影。
而且当时那个五公子还用他的扇子攻击了书呆子。
思及此,钱宝儿的目光骤然落在宋景桓被扇子划破的前襟上,“……你,没伤到吧?”
“他下手有轻重,衣裳破了而已。”
那个人一口气杀了八个人,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下手哪里有什么轻重可言啊!
钱宝儿小心翼翼戳了戳宋景桓衣襟破洞的地方,清清楚楚看见他只是外裳和中衣被划破,里衣完好无损,也没有出血的症状,她这才松了口气。
“那,回头我给你补补?”
宋景桓凤眸之中不期然亮起光芒,“娘子愿意动手,为夫荣幸之至。”
钱宝儿嫌弃脸:贫嘴!
这个人最会在嘴上占她便宜了。
他从不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占她便宜欺负她的机会。
但是,看在他跑去救她还勇敢地坐在窗台上的份儿上,就原谅他好了。
“书呆子,你再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钱宝儿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
“嗯?”
“你到底是怎么从窗口上去的?”
宋景桓顿了顿,大抵以为自己听错了,煞有介事地多看了她一眼。
“我在宅子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梯子,你说从哪儿找到的,要是有梯子我肯定早就从后窗跑路了。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身上藏了个梯子?”
说着往宋景桓身上摸去。
但一不小心就摸到了不该碰的,又很快缩回手。
宋景桓好笑地捏捏她的脸:“那你觉得,我能带着个梯子进去么?”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不可能!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徒手上的二楼?
钱宝儿最后也没能找到答案。
但她腹中饥饿,饥肠辘辘,把衣裳都穿戴整齐,头发随意编了个麻花辫,就拽着宋景桓下楼了。
小夫妻两个在楼上待了好一会儿,下来时便又亲亲热热的,任谁也看不出他们在楼上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穆然穆神医支着下巴煞有介事道:“两位在楼上聊了那么久,就没聊出点儿别的?”
宋景桓瞥了他一眼,“你想听点什么别的?”
穆然笑笑不说话。
但他脸上的笑容分明是在说:我就想听点儿童不宜的,但你肯定不会告诉我。
钱宝儿扯了扯宋景桓的袖子:“书呆子,我饿。”
宋景桓看了韩恕一眼,他招呼着沈括立刻起身往后厨去,出来时他们一人手上一个菜。
宋景桓说的据说都是他们这边的特色的脆皮猪肘,松鼠桂鱼,还有手撕烤板鸭,以及,钱宝儿真真实实最喜欢的荷叶糯米鸡,全都齐了。
空空如也的五脏庙叫嚣,停不下来。
钱宝儿迫不及待就撕了一个大鸡腿狠狠咬了一口。
边上一堆人都看着她在吃。
杨熙他们几个瞧她大快朵颐的模样,一个个莫名就饿了。
钱宝儿被若干双眼睛盯得充满了危机感,连忙几口把鸡腿肯得只剩下一根鸡骨头,才敢抬起头来。
“你们也想吃啊?”
想点头的几个人,连忙又都摇摇头。
钱宝儿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再看看看他们,“想吃就坐下吃啊,我一个人肯定吃不完这么多的。”
韩恕他们下意识都往宋景桓那儿瞧去,钱宝儿也跟着看了一眼,见他笑笑没说话,她果断拍桌子:“吃!”
然后莫名其妙的,大家就坐成一桌吃了起来。
眼前这几个人钱宝儿都是认识的,韩恕,穆神医,还有杨熙。
只有沈括是她未曾见过。
用饭时,沈括顺便做了一个自我介绍。韩恕也一直在说他的英勇事迹,说着说着就把他们家主子今日的光辉事迹全都给说了一遍。
当然,该说的说,不该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说。
钱宝儿吃到后面便纯粹是支着下巴在听故事了,惊叹连连。
宋景桓也难得没打断他们,就这么由着他们说说笑笑。
掌柜的全程在柜台后面看着,听着这种堪比戏台上大戏的故事,比赚了很多银子还高兴。
这一夜他们闹到很晚,像是雨过彻底天晴,明日又是艳阳天。
夜色沉沉。
客店也陷入梦乡。
钱宝儿睡着之后,好几次从梦中惊醒过来,血淋淋的画面的冲击,比想象中还要更厉害。
而房中的灯却一直都点着。
宋景桓就坐在她身边,递过来一块热的手巾,但不等她身上接过去,便替她拭去满头的汗水。
“做噩梦而已,无妨的。”
她嗯了一声,他又说:“睡吧,我在。”
钱宝儿无力地闭上眼,空气里飘着股淡淡的香气,她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第二日等到日晒三竿头,钱宝儿才醒过来。
她用完早饭下楼,其他人都已经收拾准备妥当了。
外面有车有马,比昨日他们来时不知多了多少规模。
托睡了一个好觉的福,钱宝儿又元气满满。
街上阳光正好,她蹦跶到阳光里,闭眼好好享受了一把。
街对面捏面人的摊子又摆出来了,那个老手艺人看见钱宝儿,高兴地冲她直招手。
钱宝儿便一蹦一跳地过去了。
“小姑娘,你昨天不是还走失了么?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镇上说死人了,闹得沸沸扬扬的,你没事吧。”
“我很好,老人家费心了。”
“那我瞧你家相公对你也是很紧张的,他还让我照着你的模样捏了几个大的面人去找你呢。听说镇上月老庙里死人了,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出什么事呢。”
钱宝儿眨眨眼,“照着我的样子,捏了大的面人?”
“可不是嘛,你让我老头子捏的面人昨天我也给你家相公了。”
钱宝儿一摸后脑勺,“那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想到她昨天在老手艺人这里絮絮叨叨说的那些个废话,钱宝儿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
老人家嘿嘿笑着,便又捏了个钱宝儿模样的面人递给她,“我呀,就是觉得你们小夫妻挺好的。这是昨日没给你的,拿好了。”
钱宝儿:“……”
老伯这避重就轻的方式,是不是等于在承认,他真的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钱宝儿下意识往回头看,宋景桓走出客店的大门正冲她挥挥手。
尴尬了。
这下一定会被嘲笑的!
女孩子的矜持呢?这下全没了。
她拿着面人,硬着头皮转回去。
宋景桓手里捧着什么东西在看,她走近一看,竟然是昨天被那个五公子弄破的那身衣裳。
昨天晚上,她就用她那蹩脚的针线活,坑坑洼洼乱七八糟的把破洞给缝了回去。
缝完她都不好意思看了。
钱宝儿捂脸,“被我补坏了你也不用特意拿出来招摇过市吧?”
“回去之后我一定把这衣服好好珍藏。”宋景桓说着,把衣裳交给身后跟上来的杨熙。
钱宝儿从指缝间露出一只眼睛,“我不就缝的难看了点么,你至于珍藏起来嘲笑我。”
宋景桓笑着把她挡住脸的两个爪子扒拉下来,“这是你给我补的第一件衣服。”
钱宝儿仿佛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八个字:要嘲笑你,何须珍藏?
她的小心脏莫名就失控了。
……
收拾妥当之后,宋景桓一行人便出发了。
出城时正好与带着捕快要来办公差的王捕头碰见了。
王捕头非要拉着宋景桓说两句,说是昨晚大张旗鼓去“请”的那个人,到了县衙门就成了贵客,县太爷都不敢拿他怎么样。
而目击证人也只是看见过他进入月老庙,没办法证明在他之前没有其他人进去过,杀人罪名根本无法成立。
所以他今日是带着衙差再一次来镇上寻找其他目击证人以及线索的。
宋景桓倒是好心安慰了他几句,王捕头这才稍稍放宽心。
但等到车马都过去了之后,王捕头才恍然想起来:那个昨晚去了衙门的疑凶,好像与这位马上要上京赶考的进士公,似乎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相似?
……
接下来的几日,宋景桓他们赶路都赶得比较急,马车特意重新换过,铺了软垫子,钱宝儿在马车里浑浑噩噩醒过来睡过去、醒过来又再睡过去,加上走的是官道,颠簸感并没有像以前走山路那般严重,她倒是真的没有什么感觉了。
日将落,他们紧赶慢赶,才赶在城门关闭前一刻进了城。
离京师已经很近了。
所以这边也越发繁华,城中客栈遍地都是,明明天黑了,街上还有许多人在走动。
钱宝儿迷迷糊糊醒过来,从马车里探出头看了一眼,“咱们到什么地方了?”
“马上到客栈了,你再睡会儿起来就有饭吃了。”
钱宝儿:“哦。”
完全不争议,说完闭上眼又睡了。
穆然看着马车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还没入京就这么天天让她睡着,到时候真要入宫了,难不成还让她这么不省人事的么?”
这位三殿下的心思,果真是普通人根本无法猜透的。